印尼爲何從不封城?接替印度成爲亞洲重災區,管不住百萬返鄉人口

“若按七月的病例增速,印尼可以說是在複製五月份的印度,”Armril和父母生活在雅加達南部,他的哥哥在上個月被列爲密切接觸者後也被測出感染新冠。在高傳染性德爾塔變種病毒的攻勢下,印度尼西亞在七月中旬成爲亞洲疫情“震中”,在8月4日宣佈死亡總人數突破10萬大關,8月8日統計到總感染人數有366.6萬。在最高峰的7月27日,這個世界人口總量排名第四的國家當天新增確診超過4.9萬例,巴西和英國則分別報告54517例和39315例。

進入八月,感染曲線已經開始下行。據路透社消息,印尼衛生部長薩迪金(Budi Gunadi Sadikin)表示,毀滅性的第二波疫情海嘯峰值已過,人口稠密的爪哇島地區病例數逐漸減少。這是一個積極信號。此前,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把第四級公共活動限制(PPKM Level 4)延長到了8月9日。無奈按下葫蘆又起瓢,現在,據《聯合早報》最新消息,除了此前的兩大重災區——爪哇島和巴厘島——之外的外島,流動限制要繼續延長兩週。

“人們更像是不在乎這回事了,更別提有人到現在還不相信有新冠病毒的存在。除了第二波疫情突然來臨後出現過一陣恐慌,有些人去搶購維他命和牛奶,因爲他們相信這兩樣東西能增強抗體,保護他們免受感染。”自疫情開始後,Armril已經居家辦公長達一年半,除了在政府更新防疫政策的時候,同事之間會偶爾交流幾句之外,疫情變成如同背景板一樣的存在。

印尼醫務人員已經精疲力竭 / ABC news

7月上旬,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填滿了醫院,爪哇和巴厘島的醫院在相繼出現了病房和氧氣短缺。“他們來醫院是爲了等死,”印尼流行病學協會主任Masdalina Pane告訴路透社。6月25日《雅加達郵報》稱雅加達90%以上的的醫院病牀被佔用,萬隆的部分醫院牀位佔用率已經超過100%。

雖然讓非重症患者居家或定點自我隔離的策略有效分流了醫院的部分牀位壓力,但病例增長太快,醫療系統仍然滿負荷運行,甚至會拒收患者。新加坡亞洲新聞臺CNA在7月31日的一則報道稱,因爲沒有牀位,志願者哈里·阿克巴 (Hary Akbar) 載着一名56歲的新冠患者6個小時內被12家醫院拒收,直到第二天患者死亡。該國的新冠死亡率一度高達2.6%,對比同期另外兩個全球疫情的焦點——巴西和美國,死亡率分別在2.8%和1.8%。

“失守”的還有前線醫護人員自己。印度《商業旗幟報》援引印尼當局,稱該國截至六月死於新冠病毒的醫務人員至少有1031名。印尼政府稱95%以上的醫護人員已完成疫苗接種,但隨着Delta來襲,7月的醫生死亡人數也創下自2020年3月疫情爆發以來的最高記錄。醫護工作者網絡“印度尼西亞醫學協會緩解小組(Mitigation Team of the Indonesian Medical Association,IDI)統計出,7月中旬未至就有114名醫生死亡,是6月死亡人數(51)的兩倍以上。

王勤光在今年2月份返回印尼工作,出發前他先在國內完成了兩劑疫苗注射。在察覺身體不適後,他去當地測試點測核酸,發現自己“中招”後並沒有去醫院,也沒有求醫囑,只是自我隔離後服用了維生素和抗生素。所幸在兩週後他的核酸結果恢復陰性。

印尼民衆在接種疫苗 / ABC news

“疫苗不是萬能的,”王勤光告訴世界說,“印尼的醫療資源有限,只要不是重症,基本上都是自我隔離。”不單他自己,身邊幾乎每個人都有朋友感染,有的家人還已去世。

Armril的哥哥也是之前接種過第一劑疫苗,但仍在七月份被確診,自我隔離一段時間後現在的核酸檢測結果已轉爲陰性。Armril稱,他哥哥只使用過在線問診求醫,這是衛生部爲了減輕全國醫院的負擔,和11個私營遠程醫療平臺合作推出的免費服務,隔離中的確診者可以讓親友幫忙按處方在就近藥店取藥。

7月22日,LaporCovid,一個定期收集和分享來自34個省180個城市的疫情數據的組織,宣稱在6月1日至7月21日期間,有多達2313名患者在自我隔離期間死亡,光是生活在雅加達的就有1100餘人。距離雅加達南部60公里的茂物市也報告稱,自7 月 3 日公共活動限制令開始以來,約有一百名病患是在自我隔離時死亡,佔全市新冠死亡人數的四分之一。四所公立隔離設施被投入使用後,政府鼓勵仍在家中自我隔離的人們搬到受控隔離地點,一旦發現情況惡化可以立即轉診到新冠轉診醫院。

流行病學協會主任Masdalina Pane指出,檢測和追蹤不足是死亡率飆升的關鍵。Armril的哥哥曾經就是一個無症狀感染者,因爲政府並沒有組織大規模篩檢,除了追蹤已知感染者的密切接觸者之外,就只能靠察覺到感染症狀的人自覺去檢測點。

印尼日惹大學(Atma Jaya Yogyakarta University)經濟學家阿洛伊修斯·古納迪·布拉塔(Aloysius Gunadi Brata)還補充道,對於低收入羣體而言,如果檢測結果爲陽性他們就不得不暫停賴以爲生的工作,這阻礙了他們去做檢測的願望。

Lapor Covid比對了聯邦政府的全國統計和下級政府報告,二者的死亡總數之間相差超過2萬。Lapor Covid的創始人,公衛專家伊爾瑪·希達亞納(Irma Hidayana)認爲,由於檢測不足和信息不透明度,確切感染人數很有可能被低估了。希達亞納告訴《國家地理》,因爲沒能得到正確的信息,人們不瞭解病毒的傳播和危險程度,纔會不遵守政府的防疫規定。

顯然,印尼政府也沒有吸取印度的前車之鑑——在感染率仍然很高的時候,仍出現大規模聚集和旅行。齋月之後的人員流動形成了超級傳播鏈。政府並不是沒有預測到節後病例數量的上升,衛生部長還曾表示,高峰通常會在長假後的“五到七週”出現,但更嚴格的社會活動限制,即緊急PPKM (Darurat),卻直到7月3日才實施。6 月份印尼科學研究所在雅加達實驗室進行的一項研究表明,超過95%的樣本是最先在印度發現的Delta變種。

2021年印尼開齋節大規模返鄉 / indonesiaexpat

印尼人有每年過“mudik”的傳統,要回到老家和親人慶祝齋月和之後的節慶。5月5日,雅加達的火車站和機場擠滿了想要離開首都的旅客。因爲針對mudik的旅行禁令從次日午夜開始實施。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工程師告訴CNA,去年他離開雅加達時走的是一條不受監控的村道,他今年也打算這麼做。

抱着僥倖心理的人不在少數。交通部長蘇馬迪承認,至少有150萬人靠鑽執法空子成功返鄉,尤其是駕駛私家車的那些人,總能想方設法繞過檢查。協調經濟部長艾爾朗加·哈爾達多(Airlangga Hartarto)稱,在6742名被隨機檢測的mudik旅行者中,有4123人檢測呈陽性。

印尼從沒采取過全面嚴格的封鎖,一個現實原因是政府沒有承擔保障全國物資輸送等任務的財力。Armril告訴世界說,“比起去年,政府這次終於嚴肅應對了,但他們始終強調要在防疫和經濟之間取平衡。”爲了控制病毒在爪哇、巴厘島以及包括蘇門答臘島和加裡曼丹在內的15個地區的傳播,只有必要的公共場所(比如超市)和部門還對外開放。爪哇和巴厘島佔印尼的確診病例總數六成以上。爲了給經濟活動留有餘地,與之前的緊急PPKM不同,在PPKM第4級期間,餐館和街頭小販都被允許提供堂食,每個顧客有20分鐘的堂食時間。

另一處防疫缺口在於疫苗。聯合國駐印尼協調員朱利安(Valerie Julliand)認爲,印度尼西亞獲得了相對良好的疫苗供應。印尼外交部稱,截至8月2日,包括COVAX(WHO推出的全球疫苗獲取機制)提供的1970萬支在內,印尼收到的可用疫苗有1.783億支,還有疫苗原料。最新數據顯示,至少完成第一針接種的人數佔總人口的18.6%,而已完成全部疫苗接種的達到8.4%。科興、阿斯利康、莫德納和輝瑞承諾在8月再向印尼提供4500萬劑。

世衛組織呼籲各國把疫苗送給更需要的地區(印尼)/ WHO

今年1月,印尼政府雄心勃勃,提出要在明年之前完成2.08億人的接種。7月的目標是每天要完成100萬劑施打,8月計劃增加到日均200萬劑。根據Covid-19處理工作組的數據,8月4日的單日施打數達到了922,208次。如果施打速度保持在每天打100萬針,想在2021年前達到羣體免疫要達到的條件——全國70%-80%的人口接種過兩針疫苗,還需時日。

想通過大規模施打疫苗來壓制疫情曲線的策略,受到疫苗地區分配不均的掣肘。Armril說,現在想要在雅加達打疫苗不再困難,除了有基礎病的父親沒有接種外,他們全家人都已經接種了疫苗,但偏遠地區仍令人擔憂。病毒死亡率和傳播率居高不下的爪哇島和巴厘島地區優先得到疫苗。在巴厘島加速施打,也有早日解禁以重振旅遊的經濟考量。

另一些地區,比如南加裡曼丹省的班賈爾馬辛市和蘇拉威西省西南部的肯達裡市,因疫苗供應枯竭而不得不推遲疫苗接種。8月7日的內閣會議透露,除了兩島之外的地區,新增確診人數甚至超越7月疫情高點,佔全國總確診的54%,且仍在繼續攀升。截至發稿前,總統佐科再次把本該在今天結束的PPKM延長兩週。(責編 / 卡圖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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