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畫魂潘玉良,半生坎坷終成名家
14歲那年,潘玉良被舅舅賣到紅樓,媽咪擺擺手:“鼻子難看,嘴脣厚,臉又大,這麼醜,我不要。”舅舅舔着臉說:“讓她做個打雜的,端茶、挑水、燒火都能幹。”
潘玉良從小父母雙亡,只好投奔舅舅。可是舅舅好吃懶做,欠賬累累,竟把主意打到了外甥女頭上。眼看潘玉良長到14歲,連哄帶騙地把她賣到了紅樓。潘玉良每天都想着法子逃走,可每次都被抓回來,壯漢們拿起棍棒就往她身上招呼,打得她遍體鱗傷。媽咪讓潘玉良接客,她寧死不從。媽咪發狠了,讓手下把野貓塞進潘玉良的褲襠,用木棍猛敲野貓,野貓驚嚇亂竄,把潘玉良大腿抓得血肉淋漓。跑不掉,潘玉良就上吊,撞牆,跳河,每次都被救了回來。媽咪怕折了本,不敢再逼她接客,改讓她學吹拉彈唱,很快就彈得一手好琵琶。1913年,鹽商們宴請新上任的蕪湖鹽督潘贊化,找來幾位姑娘作陪,安排潘玉良彈琴。
潘玉良素手輕彈《卜算子》: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去。彈到動容之處,想起自己的身世,潘玉良不禁淚眼朦朧,哀婉中帶着不屈與抗爭。潘贊化聽完大讚,感慨眼前姑娘不是尋常煙花女子。鹽商察言觀色,用一頂小轎把潘玉良送到了潘贊化的住處。潘贊化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收買的,“我沒有這個愛好,送姑娘回去吧。”潘玉良趕緊從轎中跳下,跪在他面前:“大人,求求您,讓我留下吧,回去我會被打死的。”說完已是淚流滿面。潘贊化動了惻隱之心,就把潘玉良留下了,收作侍女。相處了一段時間,潘贊化更覺得她與衆不同,決定娶她爲妻。
潘贊化父母不同意:“潘家子孫,怎能娶一個煙花女子,有辱門風!”潘贊化據理力爭,潘玉良非常感動,主動提出可以作妾。爲表尊重,潘贊化特意請來摯友陳獨秀當證婚人。婚後,潘贊化帶潘玉良到上海定居,還專門請老師給她上課。潘玉良如飢似渴地學習,見識大漲。住在他們家隔壁的洪野先生,是美術教師。潘玉良經常看他畫畫,還拿起畫筆臨摹,竟畫得維妙維肖,洪野先生大驚,於是收她爲徒,教她學畫畫。1918年,潘玉良報考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成績優異卻落榜了。有人說她是煙花女子,不能錄取。一名女生直接要求退學,“不會與ji女同校”。潘贊化不服,找校長劉海粟說情,劉海粟大筆一揮,在榜上加了她的名字。
入學後,潘玉良學得非常刻苦。“我只能畫畫,就像溺水的人只能掙扎!”學習人體畫的時候,潘玉良久久不得法,很是苦惱。一次在浴室洗澡,突然靈感來了,立刻跑回去拿來畫筆作畫。被人發現了,圍住她一頓暴打,潘玉良把畫稿壓在身下,死死地護住。世俗不容,沒有模特,潘玉良就畫自己。回到家裡,褪去衣服,她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全神貫注地臨摹起來。1921年,潘贊化出錢送潘玉良去法國深造,先後在里昂中法大學、羅馬美術學院學習繪畫。在歐洲,潘玉良的作品入選了意大利大型畫展,是早期獲此殊榮的中國人。1926年,潘玉良學成回國。應劉海粟的邀請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任教,成爲中國近代史上早期西洋畫女老師。同年,潘玉良舉辦個人畫展,共展出兩百多件作品,引起了畫壇的轟動。《潘玉良畫冊》就是這時候出版的。
就在此時,潘贊化的大夫人來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主小卑,千古常理,不要以爲當了老師就可以同我平起平坐。”潘玉良想了很久,不由地同情潘贊化了,“倒是難爲了他呢!”爲了潘贊化她心軟了,屈服了,對着大夫人跪下了。日本侵華戰爭開始了,潘玉良爲義賣四處奔走,但是誹謗、污衊對她從未停止過。1936年,潘玉良舉辦畫展,油畫《人力壯士》引起轟動,官員王雪艇以1000大洋定下這幅畫。沒想到當晚《人力壯士》被人貼上字條:ji女對女票客的頌歌。這是女人的悲哀,把脫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來,多麼地屈辱,何況潘玉良當年只是紅樓裡的下人。但人們早已給她打上標籤:ji女,小妾。無奈之下,潘玉良只得告別愛人潘贊化,再次去往法國。這一去,就是永遠,再也沒有回來。1937年,潘玉良在法國定下了三條規矩:一不戀愛,二不入外籍,三不簽約畫廊。由於不肯賣好的作品,她的生活顛沛流離,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她仍然堅持繪畫,從未放棄,創作了不朽的作品《中國女詩人》。在法國,潘玉良遇到了開餐館的王守義,他時常接濟潘玉良。王守義一直守護着潘玉良,還出資幫潘玉良辦畫展,潘玉良在法國名氣大增。
但他們只能做相守一生的朋友,潘玉良說:“我是有夫之婦,雖和贊化天各一方,但我們心裡都彼此想着對方。”自從1937年出國之後,潘玉良再也沒能回國,1959年潘贊化去世,兩人沒能見上一面。1977年,潘玉良病逝於法國。她臨終囑託王守義,一定將他與潘贊化結婚時的項鍊、懷錶交給潘家後人,還有她的作品要運回祖國。1984年,潘玉良的4000多件作品飄洋過海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完成了她的遺願。潘玉良的出身低到了塵埃裡,一生跌宕起伏,磨難從未放過她。但她從未放棄過與命運的抗爭,以她的堅韌與不屈,以她的蓋世才華,得到了世人的尊重與敬仰,成爲一代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