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新：毛豆

作者：王士新

毛豆，青春期，叫毛豆，成熟期，叫黃豆。

毛豆，潑皮，不揀精挑肥，點哪兒，都行，田埂，荒坡，崗地，挖個小窩，點上幾粒，都能快樂生長。

清明前後，種瓜種豆。三月下旬，蠶豆拔節，正在瘋長，奶奶在我家大菜園的三面塘埂，一面臨集體大田邊沿，拔開蠶豆秧，套種毛豆，用薄土蓋上，便不去管它。不久，弱不禁風毛豆嫩苗鑽出土，東張西望，見風長，幾天不見，顏色由淡黃變成墨綠。有了幾片葉子，沒風，挺在那兒，一動不動，小風吹來，葉子就一抖一抖，顯得神氣活現。

拔節時，綠色的花蕊，睜開睡意惺鬆的小眼，搖頭晃腦看世界，雌雄同蕊，不細瞅，看不清模樣。它纔不管你的眼光呢，轉眼，花蕊隨莖節長高，密密麻麻，因爲小嘛，蜜蜂、蝴蝶看不上眼，最多在花蕊旁，繞一圈，就飛走了。

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此時，蠶豆成熟，被連根拔去，毛豆苗完全顯露出來，青枝綠葉，不可一世，拼命吸收陽光雨水，枝莖長得壯墩墩的，呼拉拉，毛豆莢從枝莖的根部到腰部，個個挺着大肚子，飽滿充實，全身長着細細的綠毛，擠得密不透風，連葉子都淹沒在毛豆莢縫隙中。

六月，毛豆上市。在我們鄉下，毛豆吃法多着呢。

清蒸整棵毛豆莢。奶奶清晨到大菜園剪一棵毛豆，打去頂上葉子，毛豆杆莖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毛豆莢，顆粒飽滿，用手一揑，鐵硬的。連同其它蔬菜，到大河清洗乾淨。煮飯時，放在鍋架子上，飯熟了，整棵毛豆莢由青變黃，用手扯着毛豆莢吃，原汁原味，清香撲鼻。

毛豆炒辣椒。在施口村，這是最普遍的吃法。不過，這道菜做法上，有點小門道，辣椒和毛豆不能同時下鍋，如同時下鍋，最後的效果，毛豆青亮，辣椒失形，爛塌塌的，不好看，也敗味口。講究的話，油熱，茲拉，毛豆下鍋，清煙直冒，翻動幾下，半熟，抄起，再放少許油，油熱，倒入辣椒，翻動幾下，倒入毛豆，翻動幾下，一盤毛豆炒辣椒，成了，毛豆青綠，辣椒墨綠，色、香、味俱佳。

毛豆燉鯽魚湯。先把大鯽魚大火燉出味，撒上一兩把毛豆，再大火燉一會兒，毛豆燉鯽魚湯，成了，盛入白瓷大碗中，鯽魚湯周圍，浮一層綠茵茵的毛豆，不要說吃了，看一眼，都美。

毛豆炒小菜。這道菜，做法簡單，味道可口，施口村民最愛吃。毛豆清香，鹹菜酸酸的，那是家鄉的老味道，現在想起，都要流口水。

毛豆紅燒小公雞。六七月，我們家春上孵的一窩小雞，七八個小公雞都長到一斤多重。遇到家裡有事，或家裡來客，奶奶就宰只小公雞，公雞肉燒熟了，撒幾把毛豆，一盤毛豆紅燒小公雞，端上大方桌，公雞肉是主角，毛豆靜靜地縮在雞肉旁，充當配角，一副不委曲的模樣。

清煮毛豆莢。毛豆莢清洗乾淨，剪去兩頭，倒入鐵鍋，放兩瓢水，少許鹽，八角，少許白沙糖，煮熟，淨手，可當零食，味道很特別。

毛豆燒炸醬。配料有巢湖白米蝦，白乾，有肉丁最好，沒，也沒關係。燒一大碗毛豆炸醬，能吃兩三天，下飯。

秋風起，豆葉黃。幾陣秋風，毛豆杆莖連同毛豆莢，由青綠變成黑色。收割了毛豆杆莖，挑到場基上，太陽下，暴曬，啪！啪！啪！豆莢紛紛炸裂，圓溜溜的黃豆，在地上亂滾。我家能收半白老布袋子的黃豆。

冬天，農閒，是做豆腐的好時候。村上許多人家喜愛做豆腐，奶奶也會做些豆腐。先將白老布袋子中的黃豆倒出一半，放水桶泡上一天，黃豆胖了，架磨子，磨。磨架子木製的，丁字形，兩個橫頭的繩子，高高吊在房樑上，主杆下一尺左右木柱，木柱下，是根手指粗的鐵棒，鐵棒套着石磨的木把子。一般，要兩人合作，一人推磨，一人下豆。

我推磨，奶奶左手搭在磨把上，右手拿個鐵瓢，往磨眼，上黃豆，潔白的豆漿，順着石磨邊沿，流入木桶中，直到一大臉盆黃豆磨完。架好的白布袋成三角，吊在屋樑下，白布袋下是大木桶，將磨好的豆漿倒入白布袋，反覆搖晃，等豆漿全部過濾，白布袋中央，只剩一團豆腐渣。

奶奶把過濾過的豆漿，倒入大鍋，煮開，豆漿上結了一層皮，奶奶用長長的木棍，撈底一提，就是一張豆腐皮，連撈七八張，再將熱豆漿倒入木桶，把早就備好的石膏漿衝入木桶，木棍輕輕攪拌，豆漿慢慢凝結。等豆漿成了豆腐腦，再一瓢，一瓢，倒入豆腐箱，將四周白布掀起，覆蓋起來，等一等，壓上木板，加塊石頭，擠出水分，豆腐好了。奶奶還會把壓好的豆腐，再加上幾塊石頭，擠出水分，做成豆腐乾。奶奶還會把一半的豆腐乾，做成豆腐乳，放在一個青花鼓腰瓷瓶裡。

做好的豆腐，奶奶會一部分放在入水桶裡，近些日子食用。另一部分放在大腳盆裡，擡到院子石墩上，當雪花覆蓋時，大腳盆中的豆腐，結冰，成了凍豆腐。

小小的毛豆，許多人根本看不上眼，哈哈，人家資歷老着呢。“中原有菽，庶民採之。”這裡的菽，就是現在的餐桌上的毛豆，可見，毛豆在《詩經》裡已風雅了千年。

小毛豆，不起眼，卻能成大氣候，做成大產業。安徽的淮南八公山豆腐，名氣大不大？臺灣那個做豆漿的企業，把連鎖店開到全國許多城市。咱們徽州的毛豆腐小吃，也是人見人愛，到屯溪老街旅遊的遊客，會站在街頭，有滋有味吃上幾塊。

小小毛豆，寶貝着呢。毛豆既富含植物性蛋白質，又有非常高的鉀、鎂元素含量，維生素B族和膳食纖維特別豐富，同時還含有皁甙、植酸、低聚糖等保健成分，對於保護心腦血管和控制血壓很有好處。此外，夏季吃毛豆還能預防因爲大量出汗和食慾不振造成營養不良、體能低落、容易中暑等情況。更值得一提的是，嫩毛豆的膳食纖維含量高達4.0%，是蔬菜中的纖維冠軍。

我們家早餐，除了饅頭、包子、玉米、山芋、土豆、山藥等主食輪流上陣，還有一人一個煮雞蛋外，一包豆漿粉，兩勺牛奶粉，衝一杯白生生的豆奶，是少不了的。

最憶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