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退市！王小川：我的青春餵了“狗”！

9月24日凌晨，搜狐公告確認搜狗股權交易完成。搜狐手上33.8%的搜狗股份，將在交易完成後帶來11.8億美元的現金。

搜狗從納斯達克退市，成爲騰訊間接全資子公司。

輸入法、瀏覽器和搜索引擎，搜狗曾在中國互聯網的歷史上留下了無數痕跡。根據搜狗的市佔率，互聯網上大約有70%的文章是用搜狗輸入法敲擊的產物，這篇也不例外。

但無論他人如何感慨，沒有誰會比王小川更唏噓。

王小川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他從小學開始，就霸佔了班上第一名的位子。1990年，12歲的王小川考入四川最好的中學成都七中的數學實驗班。1700個人的入學考試，彙集了當年四川最好的生源，王小川的成績穩居第一名。

別誤會，他可不是什麼埋在課本里的書呆子。當時還是個稀罕物的計算機，是王小川最大的愛好。他把學業和興趣結合，兩不耽誤。

他的數學老師和中科院院士張景中相熟，組織了一個“幾何定理機器證明”課題研究組。才16歲的王小川，用“吳文俊方法”做機器證明，首次在微型機下完成初等幾何命題的全部證明，榮獲了“億利達青少年發明獎”。

前幾天慶祝百歲生日的楊振寧院士，是這個獎項的創始人。這位諾獎得主，當年親自給這些天才少年們頒獎。

還是這年，時任副總理的李嵐清視察成都七中，剛剛拿獎的王小川，被李嵐清親切問到：“小同學。你一分鐘能打多少字？”一些種子就這樣種下。

年少的王小川開始在計算機領域嶄露頭角。先是拿到了信息奧賽的全國一等獎，然後入選競賽國家隊，參加96年舉辦的匈牙利信息奧林匹克競賽。

這一年是中國信息奧林匹克競賽的大年。中國隊四個人全部進入前二十，每人拿到了一塊個人金牌。還捧回第一塊團體金牌。

當時個人成績第四的人名叫陳磊，如今拼多多的掌門人。王小川遺憾地拿了第二。他賽前迷上了一個新奇解法，結果在某道題目上反而比對手慢了幾步，錯失第一。

奧賽金牌在手，王小川順理成章地進入清華。

寒窗苦讀十二年，一進大學，王小川就成了脫繮的野馬，放飛自我。

全班30多人的考試，他破天荒地拿了倒數。追女生、打遊戲，當初爲了學業放棄的青春經歷，他在大一統統找補回來。

結果期末的成績貼成大字報張貼在院裡，極爲刺眼；暗戀的女孩有了對象；遊戲打到通關，玩來玩去只剩空虛。王小川諸事不順。

他決心改變。

天才少年的振作，和普通人不一樣。他很快從頹廢中走出來，又一頭扎進了學業。

1999年端午節，王小川正在宿舍瘋狂碼代碼，三個年輕人敲開了他的門。

爲首的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陳一舟，剛從美國回來，帶回來10萬美元的創業資金，打算創辦一個叫ChinaRen的社交平臺。聽說王小川是全清華計算機系最牛的人，慕名前來邀請他加入團隊。

陳一舟、周雲帆、楊寧是斯坦福的高材生，他們提出的項目設想頗有前景，但王小川不喜歡改變，他聽着這三個留學生高談闊論了一陣，還是婉言謝絕。

陳一舟畫大餅不成，開出了8000元一個月的工資。當時王小川還是在校生，只能兼職，兼職8000塊一個月，可不是個小數目。

誠意和工資打動了王小川。他入職ChinaRen，直接擔任技術總監，以兼職身份管理7個員工，負責新聞板塊的程序開發。

陳一舟每個月這8000塊也花得很值。王小川用8個月時間，開發創新了CMS內容編輯系統的功能。是當時第一個所見即所得的編輯系統。強大技術的支持下，ChinaRen網頁瀏覽量高達每天4400萬，直接擠進了當時中國四大網站的第一梯隊。

當時北京滿大街的廣告，“上ChinaRen校友錄，我等你”、“上ChinaRen校友錄，別遲到”。

ChinaRen突飛猛進的流量排名，引起了張朝陽的關注。彼時的搜狐執中文互聯網之牛耳，張朝陽動用了在納斯達克上市的400萬股票，開出了陳一舟無法拒絕的價格，打包收購了這個中國的Facebook。

王小川也在被打包之列，但他打算離開。正值他大學畢業，面對無數企業遞來的橄欖枝，他想沉心靜氣，繼續讀個研。

張朝陽知道王小川的價值。他許諾繼續爲王小川保留兼職職位，還用一段“情話”打動了王小川“你上學多久我可以等你，你要多少錢我給你開。”

2003年王小川碩士畢業。剛剛拿到畢業證，張朝陽的電話就打來了：“長話短說，我需要你，搜狐需要你。”

被欣賞、被需要是每個人的心理需求，何況電話那頭的人是叱吒風雨的張朝陽。再加上豐厚的待遇，王小川被三顧茅廬的誠意打動，點頭加入搜狐。

剛進門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張朝陽要王小川搞個搜索引擎出來，“把百度幹掉”。

“給你六個人，行不行？”

王小川沒討價還價，一口答應下來。剛出了辦公室的門，才意識到老闆只給了自己6個人，而且還不是公司裡現成的。

他在媒體氛圍濃厚的搜狐裡尋找人組建技術團隊，結果“連個會寫c語言的都沒有。”

而他的對手李彥宏早已是世界級的搜索引擎專家。他的超鏈分析技術專利，奠定了整個現代搜索引擎的發展趨勢和基礎，甚至連後來的谷歌要都仰賴李彥宏的專利技術。

王小川轉身揹回了清華。不是去讀書，是去招人。6個人的編制，被王小川拆分成12個人的兼職。他在清華的奧賽集訓隊裡找了12個學弟。一羣技術狂人每天奮戰，睡眠時間被壓縮到每天4小時，累到“捱到地板都能睡”。

11個月後，2004年8月3日，搜狗誕生了。這是業界需要2、3年才能完成的鉅作。當時能造搜索引擎的公司，比世界上能造原子彈的國家還少。

成就驚人。但搜狗已經比百度晚了3年。

一葉落而知秋。張朝陽是等到百度把持了搜狐的流量入口，才意識到搜索的重要性。這時候葉子已經落了大半了。

即使王小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了搜狗，但百度雄踞着先發優勢打下的江山，搜狗當時的市佔率才區區2%。

2005年，百度上市。張朝陽幹掉百度的夢，成了笑談軼事，就是成不了真。

張朝陽不服氣，王小川也不服氣。

張朝陽以爲，只要繼續打磨搜狗搜索，有搜狐本身流量的輸血，雙方還有一戰。

對技術開發敏銳的王小川則提出了另一個辦法——“三級火箭”理論。

先做好輸入法，在用輸入法推動瀏覽器，最後靠瀏覽器帶動搜索。

2006年，搜狗輸入法一經推出就火遍全網，這是王小川思路的起點。

但張朝陽不買賬：“微軟的IE市場份額那麼大，都沒有把Bing做起來，憑什麼瀏覽器做成搜狗搜索就能做成？”

張朝陽的質疑合情合理。而且彼時他的重心放在視頻網站，對王小川這個看着虛無縹緲、邏輯不通的提案不感興趣。

除了大一時候的自尋頹廢，王小川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挫折。他一次次找張朝陽商討瀏覽器項目，結果2008年的某天，一個同事敲門走進王小川的辦公室，說今後他來接手搜索業務，王小川就不必管了。

這是張朝陽的決定。

脈脈創始人林凡，當時正在搜狗和王小川共事。他說搜狗就像他們自己的孩子，結果王小川被一朝調走，他才驚覺“原來公司和團隊不是自己的，是老闆的。”

從搜狐最年輕的副總裁，到一朝被架空放逐，這是王小川前所未有的挫折。更糟糕的是，他的父親也去世了。他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所有人都以爲王小川要離開搜狐了。一年多都見不到張朝陽，王小川在搜狐被徹底邊緣化，外人看來他確實沒有任何理由留下。

那段時間，王小川自己擦個桌子，都被傳成離職信號。

外界遞來的橄欖枝，可以攢成一座森林。連百度的李彥宏都親自來請人。

結果王小川回絕了。百度的CTO職位，王小川很心動，但捨不得搜狗並肩作戰的夥伴。他開出加碼，如果李彥宏願意收購搜狗搜索，他二話不說就跟着百度幹。

這是王小川最接近離職的一次。但這個價碼，李彥宏不願意出。

王小川也沒有走。一是捨不得大家，二是他真的相信自己的三級火箭。他想做瀏覽器，也想做搜索。但他知道，沒有輸入法，後面的故事都成不了。

一年後，張朝陽向王小川低頭了。別人接手的搜狗搜索，在百度的攻勢下不進反退。而王小川在公司裡打游擊戰似的造出來的瀏覽器，一上線就帶動了搜索的流量。

事實證明了誰是對的。

王小川和張朝陽的博弈還在繼續。

2010年，谷歌退出中國，搜索大戰卻沒有偃旗息鼓。空餘下來30%的市場份額，讓周鴻禕看到了360和百度在搜索領域掰手腕的希望。

四面樹敵的周鴻禕找到張朝陽，張朝陽是他圈內爲數不多的好朋友。他提出兩件事，第一件是條建議：瀏覽器一定能成，搜狗也一定需要從搜狐中獨立出來。而搜狗未來還是要王小川牽頭。

第二條是生意：張朝陽把搜狗瀏覽器業務轉給360，同時360和搜狐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專做搜索。

張朝陽一直就知道搜索的前景。兩家聯手，這是圍剿百度的入場券。

但王小川不樂意了。3Q大戰裡360的野蠻操作，實在入不了王小川的眼。

他知道資本是把雙刃劍，而周鴻禕太有想法太有野心了，這場合作，搜狗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沒了三級火箭中間的瀏覽器，搜狐很快就會失去對流量的控制，搜狐和360的合資公司也會因此成爲周鴻禕的一言堂。沒有了控制權的火箭，也再也不會是王小川的夢想。

深思熟慮後，王小川單槍匹馬去找了馬雲。從搜索的技術說到搜狗的數據，甚至還拉來張朝陽的人品背書。

彼時的阿里，正切斷了百度的接口，百度和阿里劍拔弩張。馬雲大手一揮，決定投資搜狗。

2010年8月9日，阿里巴巴和搜狐召開發佈會，宣佈雙方合作，王小川出任合資公司CEO。

後來在一次接受媒體採訪時，王小川回憶起這段故事，感慨道：“如果沒有查爾斯（張朝陽）的堅持，就根本沒有搜狗；如果沒有周鴻禕獲得搜狗技術的慾望，就沒有搜狗的分拆；而如果沒有馬雲的果斷加入，就沒有新搜狗的降生。

但阿里和搜狗，也沒走得太遠。

雙方本來就不是天作之合。阿里正在氣盛的時候，要借搜狗敲打百度。而王小川也只是希望擋掉360的野心。

這注定合作不久。

2013年，馬雲和李彥宏握手言和。搜狐則從阿里手上回購了股份。

這時候，周鴻禕又來了，攜着已然市值百億美金的360。

把搜狗賣給360，張朝陽毫無芥蒂，周鴻禕開出的價碼也足夠誠懇。但他知道王小川肯定不肯。

這次張朝陽吸取了教訓，馬上打電話通知王小川回五道口搜狐總部開會，不給他搬救兵的機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王小川打通了馬化騰的電話。

騰訊以4.48億美元入股搜狗。周鴻禕誠心誠意懷揣着搜索夢，兩次給人做了嫁衣。

忿忿不平的周鴻禕，在微博吐槽，原來搜狐姓王不姓張。

搜狗背靠着騰訊，除了微信搜索外，卻始終沒有說出什麼新故事。

2019年，百度搜索佔據了67%的市場份額，搜狗只有18.75%。

這一年是搜狗的巔峰時刻，營收11.7億美元，淨利潤1.05億。2020年的疫情重創的全球廣告行業，也讓九成營收依賴搜索廣告的搜狗傷筋動骨。

互聯網的故事，已經悄然拋棄了搜索領域。

隨着移動APP的時代來臨，大家紛紛做成了閉環。360已經不談搜索了。搜狐則一次次錯失機會。阿里從UC裡孵化出夸克，字節上線了頭條搜索。動靜卻輕微得不值一提。

行業內的戰爭還在繼續，但這場戰役早就結束。

曾經並列三巨頭的BAT裡，百度已經遠遠掉隊阿里和騰訊，被一衆後來的互聯網公司超越。

騰訊看點將吸收搜狗的大部分業務和員工，由騰訊的副總裁殷宇接手、負責。

而王小川帶着2億美元的身家，迎接自己不惑之年。從他親手碼出搜狗搜索的第一行代碼，到如今的落幕，剛好18年。

作者：吳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