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紀錄的證言：加薩的死傷人數如何統計？

加薩衝突三週來，死亡逾8,300人。美國總統拜登上週質疑加薩衛生部的數據可信度，遭各方撻伐。 圖／美聯社

加薩戰火持續三週，被圍困的加薩地區死亡人數高達8,300人，其中多數爲婦女或兒童，顯示衝突的規模之巨，在當地數十年來不曾有過。但在加薩遭高度封鎖下，負責統計死傷人數的加薩衛生部可信度也備受質疑，不過聯合國與衆多國際人道組織皆爲該部門背書，肯定其中立立場與專業程度，也凸顯戰爭當中資訊流通的困難。加薩衛生部的數據可信嗎？在混亂的現場，又是如何統計死傷人數的？

以色列於10月7日決定全力回擊哈瑪斯（Hamas）的奇襲攻擊，全面封鎖加薩的陸海空通道，加之不間斷的空襲、斷絕能源等方式誓言殲滅哈瑪斯。在轟炸不斷、斷水斷電的艱困環境下，媒體進出採訪都要冒着性命危險，加薩地區的死傷數據唯一來源就是加薩衛生部（Gaza’s Ministry of Health），而該部門正由交戰一方──哈瑪斯負責運作。10月25日，全力支持以色列的美國總統（Joe Biden）公開稱自己「不知道巴勒斯坦人有沒有誠實告知死亡人數」，公開質疑數據誇大的可能性。拜登說：

拜登發言一出，多個長期關注加薩的國際組織一陣譁然。美國民權組織伊斯蘭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American-Islamic Relations）也痛斥拜登所言「令人震驚、毫無人性」。聯合國同樣爲此發話，其轄下的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總監拉扎里尼（Philippe Lazzarini）27日指出，多年以來，加薩衛生部都是人權團體的資訊來源，他們的數據統計資料誤差很小，幾乎從來沒有人去質疑該部門的可信度。

在過往，加薩衛生部向來負責統計當地死亡人數，有時還包含以色列人的傷亡在內。美國國務院每年發佈的人權報告，也是採用加薩衛生部說法。

「人權觀察」 （HRW）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分部主任沙奇爾（Omar Shakir）表示，HRW長齊自行調查研究，也從來不曾在加薩衛生部的資料發現極大誤差，因此願意爲後者的可信度背書。沙奇爾說：「人權觀察已在被佔領的巴勒斯坦區域執行任務超過30年，我們處理過大大小小的緊張衝突，加薩衛生部的數據一直都是大致可靠的。」

世界衛生組織（WHO）緊急情況主任瑞安（Michael Ryan）也說：「那些數字當然不會是最即時、毫無差錯的數據，但基本上都可以反映死傷的規模。」

加薩衛生部遭質疑17日阿赫利醫院爆炸案的死亡人數反覆不定。衛生部反駁，當時情況慘烈難以統計，最後定案爲死亡471人，與500人相去不遠。 圖／美聯社

《美聯社》報導，加薩衛生部爲了自證清白，26日立刻寄出一份清單給媒體記者，長達212頁的報告中，清楚列出當時已知死亡的近7,000名巴勒斯坦人名單，包含每個人的姓名、身分證字號、年齡與性別資料，不過不含死亡地點。

加薩衛生部發言人庫德拉（Ashraf al-Qudra）是媒體最仰賴的數據來源，他也向親自媒體解說衛生部的工作情況。根據加薩各大醫療機構說法，每一位病牀上的傷患都會被記錄下來，每一具送來的屍體也是。加薩印尼醫院（Indonesian Hospital）院長阿卡魯特（Atef Alkahlout）表示：「所有送來醫院的人都會被記錄在案，這是第一優先。」

接着，醫護人員會將傷患資料輸入電腦，直接傳到庫德拉位於加薩市中心希法醫院（al-Shifa）的辦公室，他就在那裡定時蒐集各家醫院的資料，有時也接收人道組織如國際紅新月會（the Red Crescent）的數據，每隔幾小時就會發布一次最新統計數字。根據《美聯社》看到的截圖畫面，登記系統就像五顏六色的電子試算表，每個傷患或死者都依照姓名、身分證、入院日期、傷口類型與狀況去分類。

不過庫德拉也指出，不是每位死者的姓名都能確認。此外，只有被送到醫院的死傷者會被記錄下來，因此衛生部相信，真實的死傷人數往往比統計資料更高。

加薩醫療機構會登記每一位入住病牀的患者與死者資料，並每天回傳至電腦系統，以便加薩衛生部進行統計。 圖／美聯社

儘管如此，加薩衛生部受到外界質疑最強烈的一刻，當屬17日阿赫利醫院（al-Ahli Hospital）遭轟炸的慘劇。當日爆炸發生後一小時內，加薩衛生部就稱有200至300人死亡，半小時後又稱總罹難人數超過500人，最終在18日調整爲471人。西方情報單位普遍相信真實情況不到500人之數。

對此，加薩衛生部表示471人就是最終確認的數字，並一再強調統計工作的難度，強力反對任何關於僞造數據的指控。衛生部官員阿峇斯（Mehdat Abbas）說：「當時情況特別困難，屍體都被嚴重肢解、身體部位被炸得到處都是。」

哈瑪斯在2007年與代表巴勒斯坦自治政府（PA）的法塔赫（Fatah）決裂，隨即奪下了加薩走廊全境，包含所有行政單位與安全單位。但哈瑪斯與法塔赫雙方都承認，後者仍對加薩衛生部和教育部有不小的影響力，這些部門裡還有不少以前留下的老公務員，法塔赫甚至仍在支付薪水給加薩衛生部員工，也管理加薩轉往以色列醫院的轉診事宜。

因此，連位於西岸的PA，也就是哈瑪斯的政治對手都爲加薩衛生部叫屈。西岸衛生部長凱拉（Mai al-Kaila）表示，該部門也會收到與加薩一模一樣的醫院資料，雖然覈實數據需要一點時間，但十分信任加薩衛生部不會造假。

「哈瑪斯只是政治派系之一，我們有些人是支持法塔赫的，有些人是中立的，」北加薩卡瑪阿德萬（Kamal Adwan Hospital）醫院主任卡赫魯特（Ahmed al-Kahlot）強調：

「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是有專業素養的醫療人員。」

加薩衛生部的工作當然仍有侷限，例如統計數據不會包含死亡地點，也沒有分辨死者是武裝組織成員或一般平民，更不會紀錄死傷者的傷勢是由飛彈、子彈還是其他原因造成，由於哈瑪斯向以色列發射的飛彈經常因爲發射失敗而中途爆炸，並非所有罹難原因都能直接歸咎於以色列的攻擊。但資訊不夠詳細、透明等問題都是戰爭中未盡人意之處，觀察團體與以色列政府往往只能在衝突平息後，自行進行獨立調查。

根據伊斯蘭教規範，穆斯林死後須在3天內下葬，而且僅用白布裹屍、沒有棺槨，儀式與墓地儘量從簡。圖爲加薩地區的居民準備下葬親友。 圖／美聯社

文／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