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臺灣人果真是大漢子孫嗎──臺灣人從哪來（三）
2005年教育部月曆版畫，懷抱幼兒的平埔族婦女，圖中婦女以一條布巾托住幼兒，懷抱在胸前右側，不像漢人背在後。（取自約翰．湯姆森「麻六甲、印度支那與中國間海峽：十年海外歷險記」的法文譯本）
「沒長山嬤。」這句話暗示是「長山公、平埔嬤」造就了現在臺灣人多半有原住民血統。果真如此嗎？
「沒長山嬤」絕不是事實，只是人數遠遠少於長山公。有學者說：「平埔公、長山嬤」也不少，另有學者認爲漢人跟原住民雖有通婚，但比例不算多。
臺灣人到底有多少比例有原住民血統？或者換個角度問：臺灣人到底有多少比例的原住民血統？
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原住民血統，有3種解答方式：
一、血液DNA的比對。林媽利教授的研究計劃最常被提到。她宣稱研究了蒐集的臺灣人血液樣本之後，發現85%有原住民的血統，不過每個人原住民血統的平均比例只有13%。乍看之下，可能有人會看不太懂，其實這意思就是說85%的臺灣人有原住民的血統，但是原住民血統的濃度只有13%。好比說市售的果汁飲料有85%內含原汁，但是原汁在真果汁裡只有13%而已。
不過，有學者質疑林媽利教授的研究有不少倫理與方法的問題。陳叔倬、段洪坤兩位研究者合寫〈平埔血源和臺灣國族血統論〉這篇論文，提出了非常嚴謹的質疑：「林媽利手中的檢體大部分是臺灣的檢體，尤其是原住民的檢體。」研究方法不對，結論也不會正確；抽樣方法有問題，數據難免也有問題。陳叔倬、段洪坤的這篇論文在網路上可以找到全文，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一看。
臺灣人想知道血統與DNA的真實情況，應該繼續進行嚴謹的科學研究。
二、流行病學的比對。這個領域以陳耀昌教授的研究最受注意。陳耀昌教授透過「幽門桿菌毛利型」、「鼻咽癌」、「僵直性脊椎炎」等6種疾病與DNA之間的關係，探討臺灣人血統的根源，許多研究成果都令人一看就留下深刻印象。
舉例來看，李登輝前總統的身高，比他親生父親李金龍高出很多，先前有傳言懷疑李前總統是日本警官的後代。儘管欠缺真憑實據，這種說法卻流傳很廣。陳耀昌教授從流行病學出發，他指出「鼻咽癌是臺灣的特產癌症」，日本人非常少罹患鼻咽癌，而李登輝前總統的獨子李憲文是因爲罹患鼻咽癌而過世，因此可以合理推翻李登輝前總統是日本人後代的謠傳。
陳耀昌教授也透過科學方式，推斷出周杰倫有北歐人的血統。陳耀昌教授的流行病學相關文章，網路上很多，可以找來參考，更值得拜讀他集結專欄出書的得獎大作《島嶼DNA》。
三、請教自己的長輩或是詳查族譜。有些人祖先的名字或註記，就會看得出是不是原住民，例如名字叫「番婆」，或是百年以前在臺灣的祖先出現「母不詳」的情況，都是可能的線索，因爲當時漢人如果娶了原住民，未必都願意公開。晚近的直接證據則是日治時代的戶籍資料，在種族欄中，已經註明是否具有原住民身分，「熟」是指平埔族、「生」是指高山族。
尋找原住民血統，要避免望文生義。有「臺灣孫中山」之稱的蔣渭水先生，其父親大名叫「蔣老番」，但本名是蔣鴻章，因爲不想跟割讓臺灣的李鴻章同名，一怒而改名。
談到臺灣人的原住民血統，牽扯到統獨議題。有人認爲，臺灣人如果有原住民血統，就證明不是漢人，因此取得了血統上的臺獨合理性。這其實在邏輯上有待商榷。祖先之一是原住民就有原住民血統，這無誤。但是也不要忘了，漢人或其他祖先的血統，不會因此消失。
要找出自己的每一位祖先，就算有最詳細的族譜也辦不到，不過當代的科學確實可以幫助我們找出血緣的親疏遠近。過去幾年，有不少科學家透過DNA與流行病學等方法，努力要呈現出臺灣人的真實血統。這當然是好事。
臺灣人果真是秦漢以來的大漢子孫嗎？還是如同陳耀昌教授等研究者的分析，應該是中國南方百越族的後裔？又或者，我們身上流的其實是原住民的血？ 過去幾年有不少研究已經指出，臺灣人的血統超出預期，不只有前述幾種，甚至還可能有歐洲與非洲的傳承。其實從人類的歷史長河來看，在每個人身上找到任何血緣都不奇怪。
只不過，在探尋血脈的過程中，要小心避免錯誤。常見的錯誤有幾種：第一是抽樣錯誤，又以特定樣本去推論其他人的血統；第二是因果錯誤，例如找出臺灣人有某項日本人的血統特質，就認爲可能是日本人後代，事實上有可能是雙方共同傳承自同一位祖先；第三種錯誤是邏輯錯誤，例如發現有原住民血統，就推論自己不是漢人。
不妨想想，如果20年爲一代，往前推想，每代有兩位，那麼回溯到300年前應該有1萬6384位祖先，如果其中有一位原住民（也許不只一位，也說不定不只漢人或是原住民，還有其他人種），會不會排除漢人祖先的血統？
尋找自己的血統源流很有意義，但是要小心，以免犯了錯誤反而誤導自己。
漢人只是一個概稱，五胡十六國之後，百越人也加入大家族，蒙古人、女真人又先後入主中原，使得漢人的血統組成更加多元。如果願意，檢驗DNA分析自己的可能血統，以科學方法尋祖溯源，一定很有意義。
【本系列完】
本文節選自《穿越臺灣趣歷史：從猛獁象到斯卡羅，考古最在地的臺灣史》，作者：賴祥蔚，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