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北埔喋血風雲── 一山一故事之1(邱求慧)

北埔支廳員在事件前合影,所有人員均於事件中蒙難。(圖:水靈文創提供)

鵝公髻山是新竹名山,也是賽夏族傳統的領地,這一節我要講的故事,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當年山裡的賽夏族人羣起攻擊北埔,造成日警重大的死傷,離奇的是,事發後族人繼續在山裡生活着,而許多臺人卻遭受到嚴厲的株連,今天我就要帶着大家,欣賞巍峨壯麗的鵝公髻山,並且訴說那年北埔的喋血風雲。

鵝公髻山的登山口共有4個,可以選擇從南莊開始爬,不過海拔落差較大難度也較高,至於從五峰鄉起登則有3處,其中第一、二登山口都在「隘蘭連絡道路」的大隘社附近,第三登山口在「山上人家」森林農場,今天我選擇第三登山口出發,車子可以停在農場裡,但須收取入園費。

從登山口起登後,會經過一片面積很大的杉木林,路況相當不錯,第三登山口海拔大約1200公尺左右,是所有登山口中爬升最少,也相對比較好走的路線,走在緩坡向上的山徑上,即便在夏天也是頗感涼爽舒適。棱線上有一些倒木,偶而必須費力爬過或繞過,另外部分路段較爲泥濘,大約2個多小時可以登頂鵝公髻山,海拔爲1579公尺,有一顆三等三角點編號6239,另外這座山也被列爲小百嶽編號第31號,山頂寬敞可容納數十人,可惜並沒有很好的展望。

循原路下山的路上,山間開始飄起雲霧,彷彿走在仙境之中,不過也因爲視線的阻擋,無法欣賞遠處的景觀,一直到下棱線之後,山路才逐漸明朗清晰起來。回到山上人家農場,由上方高處往下俯視,園區內有種植茶樹,另外有寬闊的草地、小橋流水等休憩設施,還有提供住宿的小木屋、餐廳咖啡館等,算是在這深山裡的一處小世外桃源,氛圍十分悠閒,風景也相當怡人。

入園費尚可以折抵園區內消費,其中森林咖啡館就設在杉木林裡,可以點熱茶、咖啡等飲料,也可以嚐嚐手工餅乾、蛋糕、冰淇淋或是鬆餅等甜食,享受一下輕鬆休閒的午茶時光。另外,旁邊也有一個水龍頭,可以略爲沖洗一下剛從泥濘山徑走下來的登山鞋。

鵝公髻山位於苗栗縣南莊與新竹縣五峰之交界,其山形巍峨壯麗,因遠看類似公鵝頭上的肉冠而得名,早期是賽夏族人的傳統領域,族人稱之爲「那義哮」,賽夏族語是高山的意思。日本時代的初期,鵝公髻山山麓「大隘社」的頭目名叫──達路‧烏茂,漢名則爲「趙明政」,他是北賽夏族最後一名頭目,也是一名非常驍勇善戰的勇士,在清治時期曾經被清廷拉攏授予官職。

日本時代的初期,日本政府在各地都開設了國語傳習所,以強化對臺民的日語教育,在新竹國語傳習所的學生中,有個年輕人名叫──蔡清琳,他是住在竹北一堡月眉莊(今峨眉)的客家人,因爲結業成績優秀,獲得三等賞的獎勵,他自小就聰穎且機智過人的蔡清琳,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結業後蔡清琳獲得擔任北埔巡查捕的公職,可是他的個性較爲放蕩不羈,竟與一名日本酒家女──諸岡年談起戀愛來,這件事傳到上司的耳朵裡,就嚴厲地訓斥了他,並且將他免職,雖然名義上是不該和酒家女交往,但事實上也隱含着臺灣人憑什麼和日本女人談戀愛的歧視態度。離職後的蔡清琳,想起過去在生活和工作上,都受到日本人的欺壓和歧視,逐漸萌生反叛日本的想法,於是他開始聯合北埔、新竹和竹東地區的漢人,甚至也包括一些擔任隘勇的原住民,以「聯合復中興總裁」名號自稱,開始籌劃抗日。

諸岡年與蔡清琳談起了戀愛。(圖:水靈文創提供)

這件籌劃武裝反叛的構想,不慎讓諸岡所知悉,於是力勸蔡清琳打消念頭,但是並沒有勸阻成功,諸岡一氣之下便逃往臺中躲藏。蔡清琳挽留不成,反叛的心意更是堅定,於是上山與賽夏族頭目──趙明政會面,謊稱清廷即刻就要登陸臺灣,慫恿賽夏族人共同參與起事,趙明政因爲對日本的統治也有所不滿,就應允一起參與。

原來蔡清琳和賽夏族人約定,如果看到新竹燃起烽火,就是清軍已經登陸的信號,沒想到1907年11月13日正巧在十八尖山有牧童玩火造成火災,在鵝公髻山上的賽夏族人誤以爲收到信號,翌日由趙明政率一百多名族人,由鵝公髻山殺向北埔,不但沿路攻擊各個派出所,最後還攻到北埔支廳。除「北埔公學校」安部校長夫人,因爲平日與臺人相處和諧,免遭於難外,其餘共有57名日本警民均遭害,日本當局聞訊從新竹調派軍警趕來鎮壓,趙明政看不到清軍反而見到日本援軍,趕緊逃回鵝公髻山躲藏。

既然釀成如此重大慘案,日本當局又已大軍壓境,趙明政只好趁機殺掉蔡清琳及十數名抗日份子,藉此機會向日本政府輸誠邀功,日方以賽夏族受蔡清琳所慫恿欺騙,復以剿滅抗日份子有功,最後均以輕判處理。至於其餘參與臺人,共有9名首謀者處以死刑,但連同鎮壓過程中死亡者,則有51名,另被判刑監禁者有97名。

由於在乙未戰爭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大規模的抗日事件,所以這件慘案,造成極大的社會震動,曲折而離奇的案情並沒有停止,趙明政表面上被判死刑,但是日本政府忌憚賽夏族人,竟然用一位智能較低的族人代受死刑,從此賽夏族歸順了日本,在往後的霞喀羅和霧社事件上,都幫上日本政府很大的忙。

另一個令人爭議的地方,在於蔡清琳的定位,在《臺灣日日新報》裡,以〈匪魁蔡清琳之惡跡〉專文,描述他自幼狡猾,常欺詐瞞騙以攫取不義之財,個性則遊惰淫逸,經常花天酒地,但是近代也有學者研究指出,蔡清琳舉事是以民族主義爲動機,甚至戰後也被入祀忠烈祠,到底這歷史的定位要如何下筆,還真讓我費盡思量。或許個性浪蕩和具民族意識兩者並不違背,或更可能兼而有之,只是不同立場而各自解讀罷了。

《臺灣日日新報》在1907年11月20日幾乎以全版報導「北埔事變」,照片的北埔支廳長「渡邊龜作」是遇害的最高階官員。(圖:水靈文創提供)

1907年的《臺灣日日新報》報導蔡清琳的「惡跡」。(圖:水靈文創提供)

歷史的傷痕可謂血跡斑斑,不但是當年的日警及眷屬付出慘重代價,臺人被殺戮和牽連也堪稱沉痛,日本當局爲紀念死難的5名孩童,在山上設立了一座「五子之碑」,這5個來不及長大的孩童,記錄這那年極度悲傷的慘劇,這一世紀來石碑還是在大坪山麓上聳立着,彷彿正在告誡着大人們,要記得歷史的慘痛教訓,希望這樣的傷痛永遠都不要再重來。

【未完待續】

本文節選自《一山一故事:科技人的歷史旅記》,作者:邱求慧,出版社:水靈文創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