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個多月，又有越共中央委員下臺

隨着軍旅出身的樑強當選越南國家主席，越南最高領導層“四駕馬車”格局，在距離越共十四大開幕還有一年多之際，終於穩定下來。樑強履新後不到一週，越南高層又開始了密集的幹部變動。

10月25日，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檢查委員會主任陳錦繡，被任命爲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這個職位，被視作僅次於“四駕馬車”的“五號位”。同一天下午，在本次國會會議正在進行期間，越共中央委員、越南國會秘書長兼國會辦公廳主任裴文強突然被罷免職務，隨後又遭中央檢查委員會通報建議處分。

此外，梳理官方報道，從10月25日開始至11月2日，越南已任免了至少6名省委書記，涉及慶和、廣平、宣光、義安、廣寧、清化等省，佔越南全部省級行政區的近十分之一。履新的5名省委書記，任期均是2025年屆滿。其中，阮尹英從人民軍副總參謀長調任清化省委書記，屬於史上首例。

與此同時，越共中央總書記蘇林在一系列文章和講話中宣告：一輪全新的、觸及“領導幹部責任”的“反浪費”鬥爭正在展開。蘇林指出，這場鬥爭，和今年7月去世的上一任總書記阮富仲領導的反腐敗、反消極鬥爭“性質一樣”。

根據官方信息，10月30日，阮富仲組建的越共中央反腐敗、反消極指導委員會，已經更名爲“中央預防和打擊腐敗、浪費和消極現象指導委員會”。

越共中央總書記蘇林 圖/視覺中國

又有越共中央委員下臺

10月25日，越南國會本次會議第五個工作日的下午，國會秘書長、國會辦公廳主任裴文強突然被免去在國會的全部職務及國會代表資格，“按個人意願”退休。這也意味着，自今年8月3日蘇林上任越共中央總書記的當天4名中央委員引咎辭職之後，再次有越共中央委員下臺。

裴文強是兩屆中央委員，今年才59歲，理論上有在越共十四大上“更進一步”的資格。他的“異常”情況在幾天前就有徵兆：此前，選舉國家主席等重大事項，都由他負責在國會記者會上對外通報，但10月21日國會選舉樑強爲國家主席時，身爲秘書長的裴文強既不見於記者會上，也沒有現身會場主持議程。

裴文強是2021年開始擔任國會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的。那一年，經濟專家出身的“學者型官員”王庭惠出任越南國會主席。從履歷上看，早在2012年到2015年，裴文強在擔任中央企業部門黨委書記期間，就和時任中央經濟部長王庭惠建立了工作關係。兩人在國會的任期則基本“綁定”，直到今年4月，王庭惠助理因涉順安集團腐敗案被捕，王庭惠隨後引咎辭職。

根據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10月29日披露的信息，導致裴文強下臺的，正是順安集團案。據越南媒體報道，2004年在河內成立時，順安集團只是一家註冊資本39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111萬元）的小公司，卻很快成爲越南最大的交通建設承包商之一。

僅2019年至2023年，順安集團參與重大項目投標51項，中標39項，中標項目總投資額高達22萬億越南盾，地點遍佈從首都河內到第一大城市胡志明市的各個地方。在順安集團大肆擴張期間，王庭惠歷任越南政府審計長、越共中央經濟部長、越南政府分管經濟事務的副總理、河內市委書記等職，而裴文強則擔任多樂省委書記等職。

項目承包得越多，順安集團的經營業績卻越慘淡，近年稅前利潤最高值僅剛剛超過2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5.6萬元），多數時候年稅前利潤只有1億越南盾。越南媒體亦發出疑問：順安拿到的鉅額政府投資，最後去了哪裡？

今年4月，時任越南公安部長蘇林領導下的公安部反腐敗調查機構，逮捕了順安集團高管，並開始調閱全國各地相關項目的招標及建設審批文件。其中就涉及裴文強在多樂省委書記任內啓動的該省邦美蜀市東部繞城公路項目。

據越南媒體報道，該項目總投資超過1.8萬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5億元），原計劃2023年竣工通車，但事實上至今進度剛剛過半，連徵地清場工作都沒有完全完成，計劃通車時間已推遲至2025年。

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10月29日發佈的通報稱，多樂省主要領導不遵守反腐敗相關規定，違規實施邦美蜀市東部繞城公路的投資建設，造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浪費社會資源，降低政府聲譽。裴文強及與其搭檔的多樂省人民委員會主席（省長）均被點名。雖然裴文強已辭去國會全部職務，但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依然建議對裴進行紀律處分。

就在裴文強被罷免的前兩天，北江省一位牽涉順安集團案的副省長被正式免職。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10月29日的通報還披露，今年8月辭職的“70後”越共中央委員阮春記和他領導下的廣寧省委，也捲入順安集團案。這體現出，在王庭惠下臺半年後，針對順安集團案的調查和處理仍在進行。

值得注意的是，裴文強不僅和王庭惠有工作交集，還和多位已經辭職的越共中央政治局成員有工作關係。他出身胡志明青年團系統，在團中央長期和武文賞、張氏梅共事，和武文賞同時被任命爲團中央書記處書記。

今年3月到5月間，時任越南國家主席武文賞、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張氏梅先後辭職。

裴文強突然被罷免職務

人民軍上將出任省委書記

裴文強被國會罷免的當天，越南還進行了兩項備受關注的人事變動。

當天，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檢查委員會主任陳錦繡，正式獲任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接替已經升任國家主席的樑強。這位長期在越南檢查系統工作的幹部，也由此成爲2021—2026年任期內的第四位越共中央書記處負責人。

越共中央總書記蘇林在任命時特別強調，陳錦繡的任職得到了“中央政治局一致同意”，是迎接2026年即將召開的越共十四大的背景下的重要安排。和蘇林成爲總書記、樑強成爲國家主席一樣，這又是一次破例安排：陳錦繡尚未任滿一屆政治局，原本不具備成爲“五號人物”的資格，但在現任政治局成員中，作爲三屆中央委員、兩屆書記處成員，他已經是最合適的人選。

官方通報顯示，履新後，陳錦繡暫時繼續兼任中央檢查委員會主任。上一任中央檢查委員會主任陳國旺，在出任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後，也曾兼任原職約三個月。目前，陳錦繡的接班人尚不明朗。在越共歷史上，中央檢查委員會主任並非都出身檢查或司法系統。今年8月8日，蘇林在公安部的老部下武鴻文，剛剛履新中央檢查委員會副主任。

和新任越南公安部長樑三光、越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阮維玉一樣，武鴻文也是蘇林在公安部內的“興安老鄉”。2021年，45歲的武鴻文晉升少將軍銜，成爲越南公安系統當時最年輕的將軍。次年，武鴻文出任公安部內政安全總局局長。這是公安部內最重要的機構之一，蘇林就出身該局並擔任過局長。

如今，48歲的武鴻文是中央檢查委員會最年輕的副主任。他在中央檢查委員會領導中的排位並不高，但“順位”有時不那麼重要。今年5月蘇林離開越南公安部後，排位第一的常務副部長陳國祖未得到晉升，而排在他之後的副部長阮維玉、樑三光都得到提拔，樑三光更被增補進了越共中央政治局。

10月25日下午，另一項引發高度關注的人事變動在清化省被宣佈：越南人民軍副總參謀長阮尹英上將被政治局動員擔任清化省委書記。任命會議現場，除了越共中央組織部長黎明興按慣例出席並講話外，人民軍總參謀長阮新疆及國防部、總政治局的官員也罕見到場。

自革新開放以來，人民軍高級軍官調任地方的案例非常少見，而人民軍副總參謀長外放出任省委書記，則是自該職務設立以來從未發生過的情況。而且，就在10月20日，國防部副部長、人民軍總參謀長阮新疆晉升大將軍銜，阮尹英晉升上將軍銜。僅僅五天之後，阮尹英就調到地方工作。

越南人民軍內部有軍、政兩個“條線”。現任國防部長潘文江、總參謀長阮新疆、副總參謀長阮尹英，作爲軍事部門的三位主要領導者，早年有明顯的工作交集。十餘年前，潘文江還是越南人民軍第一軍團軍團長時，阮新疆就是潘文江的副手，後來又接任潘文江的軍團長職務。而阮尹英則曾接替阮新疆的第四軍區司令員職務。

另一邊，人民軍政治部門的主要領導者，近年來多已得到提拔。除樑強出任國家主席外，總政治局原副主任阮仲義2021年脫下軍裝出任越共中央宣教部部長，今年被增補進越共中央政治局。另一位副主任鄭文決今年6月接替樑強出任總政治局主任，8月增補進越共中央書記處。

值得注意的是，與阮尹英履新同期，按照原定計劃，正在進行的越南國會會議，修訂了《越南人民軍軍官法》，上調了現役軍官最高服役年齡。

除了阮尹英，10月25日及之後一週內被調動的越南省委書記，大多符合常規，是出身經濟或專業戰線的官員，履新廣寧省委書記的武大勝，還擁有東京早稻田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出現一些“例外”，或許和現實情況相關：由於今年以來較大規模的人事變動，越南一些省已較長時間沒有省委書記到任，一些部門的領導層也不健全。

例如，阮尹英履新的清化省委書記，此前空缺近兩個月。宣光省委書記更空缺近三個月，直到10月29日越南婦聯主席河氏雅臨危受命。又如，承擔國家發展重要職能的越共中央經濟部，部長陳俊英今年1月辭職，常務副部長此前已遭處分離任。今年8月，政府副總理陳流光履新越共中央經濟部長；10月26日，義安省委書記太清貴調任該部常務副部長。前後歷時九個月，纔算補全了該部領導班子。

陳錦繡（左圖）和阮尹英（右圖）

增加“反浪費”鬥爭

過去幾個月，越共中央總書記蘇林多次強調，反腐敗工作要繼續，但“不能影響、阻礙經濟社會發展”。一年多以前在防疫腐敗案中受處分的外交部長裴青山，更在8月晉升爲副總理，成爲越南反腐提出“能上能下”後第一個“能上”的例子。

這些動向曾讓外界認爲，越南的反腐敗政策將有較大的調整。但是，10月下旬以來，蘇林親自主持召開的多次會議顯示出，反腐敗相關鬥爭依然是這位越共中央總書記重點主抓的工作，且將開闢新的領域和方向。

先是10月20日，蘇林、樑強共同出席了中央內政機關領導座談會，聽取了中央內政部長、中央反腐敗反消極指導委員會常務副主任潘庭鐲關於反腐工作的報告。已經71歲高齡的越共中央檢查委員會原主任陳國旺，此番也出現在會議現場。蘇林在會上要求內政部做好協調，準備好即將召開的越共中央“預防和打擊腐敗、浪費和消極問題會議”。

10月30日，該會議正式舉行。會上宣佈開始實施越共中央政治局此前一天頒佈的關於中央預防和打擊腐敗、浪費和消極現象指導委員會的全新條例。

這也意味着，越共中央反腐敗、反消極指導委員會正式更名。11年前，時任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兼任該委員會主任，就此開啓以“熔爐”（Dot Lo）爲名的反腐運動。

相比阮富仲的“熔爐”時代，如今該委員會的顯著變化，是增加了一項“反浪費”鬥爭。10月以來，蘇林多次發表講話並專門撰寫文章，就該問題做出指示。他引用“國父”胡志明“貪污、浪費和官僚主義是‘心中的敵人’”的名言說，如果不認爲浪費和腐敗一樣有害，就無法充分認識到勤儉節約的重要性。反浪費是“和反腐敗、反消極一樣性質的鬥爭”。

10月30日的會議上，蘇林進一步稱，當前越南的浪費問題非常嚴峻，範圍非常廣，“危害比腐敗和消極要大得多”。

“反浪費”鬥爭到底指向什麼？蘇林在文章中指出，造成浪費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許多主管機構和個人做出了不正確的決定”，從而造成國家資源的浪費，因此鬥爭要強調領導責任。

越通社在相關評論中闡述道，即使有關部門負責人未直接實施違法行爲，但如果縱容部門內發生浪費，或其直接管理的人員發生浪費，或未按規定處置浪費問題，都要承擔責任。上級機關負責人對下級機關及副手的浪費問題，也要負連帶責任，包括受紀律處分乃至追究刑事責任。

這些觀點，和今年年初越共中央發佈的領導人要爲副手失職問題承擔責任的規定，一脈相承。正是阮富仲時期提出的一系列“領導者責任”規則，導致過去兩年多位越南國家主席、國會主席、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等高級幹部引咎辭職。

10月30日，蘇林在會議上指出，有關“反浪費”鬥爭的具體措施要儘快研究落實，包括制訂新的規則，明確各級黨委、機關及幹部的責任。蘇林還說，近期要清理並“徹底處理”一批給國家造成重大浪費的典型項目。“切實做好預防和打擊腐敗、浪費、消極現象的工作，必須以不讓貪污腐敗分子參加各級黨委爲最高目標。”

目前，越南各級黨委政府已“聞令而動”，如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志明市委書記阮文年已專門召開會議，要求全市職能部門抓緊研究相關規定和實際情況，“客觀、科學、全面”地查找各領域的浪費問題，提出解決方案。

由於“反浪費”鬥爭相關法規尚不明確，此類案件是否和反腐敗案件一樣由越南公安部進行調查，尚未可知。此外，雖然本次鬥爭也強調領導幹部的責任，但其對高級幹部的追責力度是否和“熔爐”相同，也值得觀察。蘇林在前述會議中也強調，反腐敗、浪費、消極的工作必須多措並舉，刑法只是“最後手段”。他還說，相關部門也要“堅決保護那些有創新精神、有創造力、敢想敢做、爲共同利益、動機純潔的官員”。

記者：曹然

編輯：徐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