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陳銘可以,但別口齒不清
早上看微博熱搜,有光禿禿的陳銘二字。不明所以。玄想一秒鐘:看吧,整天站在世界中心呼喚愛,被投訴擾民了吧。
點開,明白了究竟,去年的金棕櫚大片《墜落的審判》在北大首映。映後交流,導演來了,深受年輕人愛戴的電影專家戴錦華老師來了,法國文學研究和翻譯強者董強老師來了。主持就是陳銘老師。四個人坐到臺上,彬彬有禮。
本片我刷過兩遍,是我去年最喜歡的電影。想着大銀幕再看一次。
影片寫得是一個法國家庭,看上去很理想:男主人是大學教師,女主人是暢銷書作家,有個可愛的兒子,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大狗。他們生活在一棟寬敞舒適的獨棟別墅,出門是漫天大雪。
現在,丈夫死了。墜樓而亡。妻子有了嫌疑。我們從此進入這個家庭內部,去看白雪遮掩不了的生活痕跡和每個家人內心的傷痕。
看硬件,他們本該比大多數家庭過得好,可他們過得如此糟糕。糟糕到出了人命。
所以我看到四人在臺上,彬彬有禮,歲月靜好。不禁神遊天外,覺得這真是對電影主題的一次藝術行爲式解構:他們不說話的時候,不就像影片中那個最初設定的家庭結構嗎?
戴錦華老師負責電影方面交流,董強老師負責法語文化方面交流,陳銘嘴皮子溜,能控場,當主持再合適不過。
完美。相得益彰。可當他們開口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從理想到離譜,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別急,我並非是要跟着去審判陳銘和董強。
我對此的心態,就像看這部電影的心態,對男女顛倒的反常規處理,感到新奇,好玩。也感到女性視角對於建構整個故事的重要性。好的,還有反思和反省。
我只看到現場30多分鐘的錄製視頻,不全。不過已經感受到了現場的氣氛,陳銘和董強在這種氣氛下的反應。
我這麼說會被打死,但我還是要說,現場的氣氛,讓陳和董感到一種蓄勢待發的審判。也就是說,無論他們說什麼,都難逃被審判的命運。被送上熱搜的命運。就像熱搜上光禿禿的陳銘兩個字,被脫光——還用解釋嗎?陳銘。男的。夠了。
又蠢又壞的兩個東西。
他們對此的反應,是臨牀心理學上,人在緊張和感到危險時的典型反應。陳開始拿出辯手的姿態,誇誇其談。董不懂電影,也不懂女性主義,想用直男發言贏得坦誠的好評。
效果不理想。誇誇其談令人厭惡。直男發言就是直男發言,休想以此偷換概念。
總之,這二位也許在其他場合,還有可取。但在北大,面對這部女性主義電影,面對兩位女性嘉賓,他們只配被審判。
爲什麼非要塞進兩個惡臭的男人,不乾脆做成戴錦華和導演的對談呢?是啊,爲什麼。
爲什麼這兩人,尤其陳銘,小話說得比誰都漂亮,情商對一般人是降維打擊。今天這個鴻門宴,他還是來了。他幾乎一夜之間,失去了理智。
以上,句句破綻。把映後交流說成鴻門宴。把陳董說成小白兔。可我要說,這就是現在的公共輿論景觀。它慫恿你說,又埋伏着等你一開口就大叫一聲,錯!
事實上,無論是看現場視頻還是看一些總結的文字帖,我很難情緒上頭說,這倆貨也太壞了。
這不是因爲我是個男的。我想到的是,假如他們的發言已經都可以叫壞了,那我到了臺上,只好老老實實在脖子上掛個牌子,上書兩個字:壞逼。
簡單分析下他們被噴得最狠的幾個言論吧。
董強被問到觀後感,他說真實,深刻。沒想到導演這麼年輕,沒見面前,以爲這是個年紀比較大的人拍的。
這話也有人聽了不高興。各種角度的不高興。怎麼?年輕就不能拍得好嗎?拍電影跟年齡有關係嗎?你來做嘉賓,你不做基本功課嗎?
我已經沒法分析這麼簡單的反應了。因爲我自己就常在看了一個電影,瞭解基本信息後,如此感慨。似乎總覺得幹成一個漂亮的高難度的事,自己一輩子可能都做不到,一時間不敢相信別人年紀輕輕就能做到。
讓驚歎變得純粹一點吧朋友們。不要總是猜想別人用盡心機發出一個,哇。
陳銘的發言裡有一條,跟董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拍得太好了,太真實了,所以問個私人問題,導演,這裡面有你自己的真實經歷嗎?
給我打。一個搞年齡歧視,懷疑人家年輕拍不了這麼深刻。一個跟他媽偷窺狂似的,打聽人傢俬生活了。不,這是在質疑人家的原創能力。
這也沒法分析。我發現,我總是中招。因爲我在看一個現實感非常強悍的故事後,也會好奇這有沒有作者本人的經歷改寫。而且我在各種訪談文本中,也確實看到過不少作者承認,有。
瞭解這一點,我們理解這部電影不一定更深刻,但會有更多的一個維度。假如我要說,我在做電影評論前的準備時,不但要看導演本人儘可能多的信息,要看她其他的作品,有可能的話,她前男友前夫的信息我也要了解下。
有可能被人認爲是吃飽了撐的。被認爲更懂電影的人士批評說,你看什麼電影就聊什麼電影,看那些無關的東西幹嘛?
假如我在臺上當面訪問,我有可能會腦子一抽,問一下這裡面某個情節,是不是有她和前男友的故事投射,也許會被扔臭雞蛋吧。
很幸運,我沒有這種機會。當然這不是諷刺北大學生的雞蛋不夠臭。
我是在爲陳董二人洗白嗎?也不是。事實上,看這半小時視頻,對我是一種煎熬。陳銘那套嗑,確實無論說的對與錯,都讓人想大喊道,閉嘴吧你。
我之所以還要頂着風口浪尖,講一句所謂公道話,是我希望別就此把真正惡臭的發言嚇退了。咱們如果真是爲女性議題的深入討論好,那一定要讓女性說,更要讓男性說,說破無毒。但不要急着在他們張口前說他們有毒,在他們說了遠未到離大譜的話時,說他們簡直是在用話語往女性討論裡投毒。
現在就我所見和所舉的例子,我只能說,這二位不適合這個活動,他們表現得首先不像怎麼經常看電影的人。那麼在這種前提下,似乎說什麼都有一股洗不掉的討厭勁。可能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一個更加起勁耍嘴皮子,一個最後還秀起了自己的專業法語。結果,更討厭了。
簡單說,這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本場活動最根本的問題就是這個。
有人說陳銘現場的道歉陰陽怪氣,有抱怨臺下針對他們是男性的意思。董強也說了類似的話,大概是他不想從性別去看電影,因爲這不是他真實的觀感。
如果聽出了陳銘道歉的不誠懇,那就對了。他不認爲自己有什麼錯。強按着他的腦袋說這種話,未見得就改變了什麼風氣。
沉默的男權也是男權。而且大部分男人都是如此擅長沉默。
在格鬥類競技中,對手動作越多,越容易找到制敵的破綻。所以,還是要讓人說話,不要大驚小怪,從而打草驚蛇。
我想說的是,陳銘是一個比大多數人都要有眼力勁的人,會講場面話的人。簡單說,會表演的人。他經歷過類似公開場面的反覆訓練。如果現在在輿論審判裡,他被指認一個低情商,怎麼噁心怎麼來的這麼一個人,一個終於暴露了自己惡臭本性不自知的人,是因爲整個社會女性觀念的水位淹到脖子了嗎?
這只是人人一口唾沫造成的情緒氾濫。
如果今天我們就這種級別的言說景觀,都要掩鼻,大呼臭不可聞,遠遠躲開,叫罵臭大糞,我不認爲這是什麼好消息。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喜歡本片原來的名字,墜樓死亡的剖析。有什麼事,剖析剖析。
但是這一改,從剖析到審判,倒也符合了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