饊子飄香(隨筆)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
馬慧娟
《 人民日報 》( 2024年09月25日 第 20 版)
節日裡,人們都不會虧待自己,總會想方設法犒勞一下自己的口腹。以前過節,瓜子花生是少不了的,能有點水果糖更好,再買點蘋果,還要泡茶,蒸點饅頭花捲,準備上一些青菜,粉條自己做……當然,最重要的是要炸饊子,這是桌子上必不可少的。可炸饊子是個費勁的過程,所以得早早計劃。
家裡老母雞下的雞蛋不能再吃了,得攢着炸饊子用。面櫃裡的麪粉不多了,得早點淘洗麥子去磨。炸饊子費油,得收拾胡麻榨油去。還要早早聯繫炸饊子的“把式”,畢竟這麼重要的事情,得有專業的人來做。
離節日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母親就着手準備炸饊子需要的這些東西了。不只是母親,村裡的人都在準備。“把式”的時間已經預約排滿了,畢竟搭一次油鍋不容易,而且必須趕在節日那天讓大家吃上自己家的饊子啊。
小村莊到處都飄着胡麻油的香氣,因爲村裡每天都有人炸饊子。小孩子的快樂時光也來了,手上油汪汪的,嘴脣油汪汪的,順帶着,空氣也是油汪汪的。大家根據這油汪汪的氣味就知道今天是誰家在炸饊子。
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母親就架起了柴火鍋,將買來的花椒大料倒進鍋裡,再加進去一桶水開始熬煮。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天亮,隨着花椒水的香氣越來越濃郁,炸饊子的序幕拉開了。
水熬好,便去請“把式”。繫着圍裙的“把式”進門的時候,母親已經在一個盆裡打好了雞蛋液,拿出了買來的白糖,油壺也已拎出來備着,只等“把式”下手和麪。
炸饊子的面不能放發酵粉,軟硬要和做麪條的面一樣,這樣才能保證饊子是酥脆的。有人覺得,不就是和麪嘛,我也行!但最後炸出來的和硬棍一樣,嚼不動,還費油費面。這個環節不能失手,所以纔要請“把式”來,確保萬無一失。
“把式”一邊和母親聊天,一邊把花椒水舀出來晾着,順便還給母親解釋這樣做的原理。母親一邊點頭一邊配合。大把的白糖撒進去,黃澄澄的胡麻油倒進去,打成糊糊的雞蛋摻進去,熬成褐色的花椒水淋進去,白白的麪粉就豐富了起來。還有條件好的,會加蜂蜜,如果想吃鹹味的,就再加鹽。“把式”有條不紊地推進着各項流程。
而在另一邊的大案板上,嫂子已經卷起袖子等着揉麪。在地上,一個條桌已經支好,兩個哥哥拿着比手臂粗的壓面槓子,只等嫂子將“把式”和好的面揉到一起,就放到這個條桌上反覆壓。麪糰被搬到條桌上之前,條桌和麪槓子都已經抹上了油,防止壓面的時候粘連。壓面是爲了讓雞蛋液、油以及其他調料充分融合,更好激發麪粉的彈性。這樣,搓饊子的時候纔不會斷,炸出的饊子纔會酥脆。
炸饊子的每一個環節都體現着技術。壓面需要兩個人力氣相當,配合默契,這樣麪糰才能受力均勻,更好融合。經過好幾輪的按壓,麪糰被壓成了長方形。又輪到嫂子上場了,她拿着刀把一整塊面分成大小一樣的面劑子。我和二姐就開始給這些面劑子抹油,然後碼放在一個大盆裡。直到盆裝滿,再換下一個。
家裡人多,饊子炸的就多,一直到100多斤麪粉和完、壓好,分割後裝進盆裡,準備工作才告一段落。炕桌、案板都被清理出來,準備搓饊子。第一盆面已經醒好,按照搓饊子的人數拿出來幾塊,用手指在中間鑽個洞,然後抹上油,慢慢地捏成圈圈。直到圈圈越來越大,就可以放在桌上搓了。一圈一圈,搓到筷子粗細的時候就可以了,再一圈一圈盤起來,用兩根長長的筷子挑起來放着。
另一邊已經起鍋燒油了,從油鍋裡撈饊子也是個技術活,所以這個過程還是得“把式”參與。將盤好的饊子先下進去一頭,等稍微定型,再炸另一頭,然後對摺起來炸中間。等都定型了,就把長筷子抽出來,饊子就像一個小拱門一樣漂浮在油鍋裡,被滾起來的熱油簇擁着,直到顏色金黃,就可以撈出來了。
在不斷的重複中,盆裡的面少了下去,笸籃裡的饊子多了起來。父親看着堆起來的饊子,眼裡全是高興。這件大事解決了,節日也就過得圓滿了。
如今,饊子仍然是節日裡飯桌上必不可少的吃食,但村裡人極少再去大張旗鼓地炸饊子了,而是選擇在想吃的時候去買兩把。買來的饊子永遠是酥脆的,但也一直是同一個味道。
生活一直向前,節日一直會延續下去,饊子也會跟着節日一直都在。我們懷念曾經費心炸饊子的日子,我們也接受今天的方便快捷。懷念是爲了記住,記住是爲了延續,在饊子飄香的日子,我們總會想起記憶深處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