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張揚軍教授：飛行汽車應先載物再載人

出品|《新基建訪談》

採訪|丁廣勝

整理|園園

高安全、高能效、低噪聲、低成本，是飛行汽車的主要議題和未來發展關鍵。

本次本站科技《新基建訪談》就飛行汽車發展和關鍵技術的話題採訪了張揚軍教授，與他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張揚軍是清華大學車輛與運載學院教授，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清華大學特種車輛與動力研究所所長，汽車安全與節能國家重點實驗室常務副主任，清華大學通用航空技術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空天動力聯合會新型能源動力專委會主任。張揚軍教授因飛行汽車的相關研究工作獲2019年度萊特兄弟獎章，爲該獎章自1927年設立以來中國首位獲得者。

飛行汽車作爲面向城市空中交通和未來立體智慧出行的交通運輸工具，在張揚軍教授看來，其發展有兩個核心推動力，第一個是從根本上解決城市地面交通擁堵的需求牽引；第二個是新能源汽車技術發展的推動──車輛電動化和智能化技術水平的提高爲飛行汽車發展奠定技術和產業基礎。

在需求側，解決城市地面交通擁堵問題是飛行汽車的歷史使命，也意味着其中孕育了巨大的商業市場。在技術側，新能源汽車發展極大的推動了車輛電動化技術水平並降低了成本，使飛行汽車發展有了產業基礎。

張揚軍教授認爲，未來所有汽車都將飛起來，高安全、低噪聲、高效率是前提。直升機的經濟性難以滿足大規模使用對交通工具成本的控制要求。飛行汽車規模化發展必須要實現低成本，所以它的生產和供應鏈要充分利用汽車行業。

據張揚軍教授預測，2020-2030年，飛行汽車將開啓城市空中交通時代；2030-2050年，逐漸進入飛行汽車商業化運營時代；2050年後，將實現城市立體智慧交通，飛行汽車兼具空中飛行與地面行駛的功能。

“安全”是交通工具發展的首要前提，安全也是訪談中被張揚軍教授提及最多的詞彙。“飛行汽車發展面臨最大的挑戰在於低空複雜瞬變氣象環境對飛行安全性的影響。要解決這個問題首要就是實現對低空氣象環境信息的感知，而這個“感知”比汽車對交通流的感知難得多，數據量也大得多。”

張揚軍教授告訴《新基建訪談》，飛行汽車性能主要涉及垂直起降平臺構型、低空飛行智能駕駛、新能源動力推進等三大技術領域。新能源動力功重比低和安全性問題，是當前飛行汽車性能研發面臨的最主要問題和技術挑戰。

張揚軍教授還在訪談中指出：“在飛行汽車發展初期，較好的應用場景是物流運輸，爲載人運輸打好基礎”。

以下爲張揚軍教授第一人稱講述：

1、什麼是飛行汽車

飛行汽車的傳統概念是汽車“飛”起來，現代飛行汽車的概念拓展爲面向城市空中交通和未來立體智慧出行的交通運輸工具，且面向城市空中交通的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eVTOL將是飛行汽車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

從歷史起源來說，1886年人類有了汽車，1903年萊特兄弟飛機上天。基於汽車活塞發動機，我們實現了人類飛行的夢想。自從有了汽車和飛機以來，其實人們就開始探索把汽車和飛機結合起來。1917年在北美航空展上，出現把機翼和汽車車體結合起來的嘗試，我們一般稱其爲飛行汽車歷史上的第一步。

<萊特兄弟飛行者一號的首次飛行>

如今，汽車電動化、智能化技術的發展，爲航空電動化和智能化技術的發展奠定了較好的基礎，導致航空飛行器設計正在發生革命性的變化。基於電動化技術的垂直起降飛行器eVTOL可以實現分佈式推進，大幅提高安全性、有效降低噪聲和成本；而智能化技術的應用不僅可提高eVTOL的安全性，更是有效降低了eVTOL規模化、大衆化應用的飛行駕駛瓶頸和障礙。

因此說飛行汽車是航空與汽車跨界融合發展的結合點，是航空技術電動化、智能化的必然發展，未來還將空地一體化。有很多人說當前面向城市空中交通的eVTOL並不具備地面行駛屬性，爲什麼還稱爲飛行汽車？！我個人認爲，這主要是基於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從城市空中交通的規模來說，將比傳統通用航空的規模大1到2個數量級，稱“飛行汽車”可以讓人們將其與傳統通用航空的規模區分，體現“新通航”的大規模業態優勢；第二個原因是從城市空中交通的發展看，城市空中交通未來還將與地面交通融爲一體實現立體智慧出行，也就是未來的eVTOL還將具有地面行駛功能，現在的eVTOL飛行汽車是未來飛行汽車發展的一個重要歷史階段。未來飛行汽車的地面行駛屬性必將得到實現和強化，人類將在全新的智慧出行交通體系下重新迴歸和實現關於汽車“飛”起來的夢想。

從汽車的發展來看，汽車電動化、智能化以後下一個臺階是什麼？是陸空一體化，即未來的汽車將“飛”起來。我們正在跨進電動汽車的時代，即將迎來智能汽車的時代，陸空一體的飛行汽車時代將是汽車電動化、智能化之後的一個必然發展結果。

飛行汽車是汽車與航空電動化、智能化跨界融合的結合點和創新載體，將引領汽車和航空新發展。

2、安全問題重中之重

<交通工具最大的一個特點一定是規模化和大衆化。圖爲飛行汽車漫畫>

飛行汽車作爲面向城市空中交通和未來立體智慧出行的交通運輸工具，應滿足 “高”（高安全、高效率）、“低”（低噪聲、低成本）、“大”（大載荷、大規模）等三大基本性能要求。

飛行汽車性能主要涉及垂直起降平臺構型、低空飛行智能駕駛、新能源動力推進等三大技術領域。目前有關飛行汽車性能的技術研究，主要集中在垂直起降平臺構型和低空飛行智能駕駛這兩大技術領域，專門針對飛行汽車新能源動力的研究較少，主要是基於現有汽車新能源動力技術和產品進行選型、系統集成和應用。

新能源動力功重比低導致飛行汽車有效載荷低、航程短，飛行汽車採用新能源動力還將帶來電安全、熱安全、氫安全等新的航空安全性問題。新能源動力功重比低和安全性問題，是當前飛行汽車性能研發面臨的最主要問題和技術挑戰。

飛行汽車的安全性，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也是我們最關心的問題。不同於電動汽車，飛行汽車對電池和電機有更高的可靠性與安全性要求。目前大家可能比較關注的是電動化系統功重比低，導致飛行汽車載荷低、航程短，但安全性問題更重要。由於電動化對於航空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領域，目前應該說關於電機、電池等關鍵部件以及電動化系統的安全性設計和適航性研究非常欠缺，現有的電動化系統要達到航規級的安全性要求，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我在各個場合都強調飛行汽車必須要高安全，低空飛行安全性是飛行汽車性能的核心，就像智能汽車有潛力減少汽車事故一樣，低空飛行智能駕駛技術將有效提高飛行汽車的安全性。優步發佈的《城市空中交通白皮書》 認爲飛行汽車將比傳統汽車更安全，通用飛機每乘客公里死亡人數即致死率是私人駕駛車輛的2倍，而飛行汽車通過分佈式推進和輔助智能駕駛，可將該比率至少降至通用飛機的1/4，即飛行汽車的安全性可提高至私人駕駛車輛的2倍。

飛行汽車在起降時會接近地面、建築物和人員，雖可能有空域限制並需注意其他飛行汽車或低空飛行器，但總體上飛行汽車低空飛行智能駕駛技術所面臨的障礙環境沒有地面行駛汽車複雜，然而氣象環境會嚴重影響低空飛行的安全性。與智能汽車無人駕駛技術相同，飛行汽車低空飛行智能駕駛功能主要包括感知、決策和控制3個部分。對低空氣象環境的感知、決策與控制以及在遇到不確定情況或錯誤時，飛行汽車無法像地面行駛汽車一樣停在路邊，必須提供短期恢復模式確保安全降落停靠，這是飛行汽車低空智能駕駛技術面臨的最主要挑戰。

飛行汽車要進入城市，並實現規模化應用，除安全以外的另一個重要前提就是要低噪聲。第三是要高效率，效率高才能滿足大衆出行的經濟性要求。最後就是要低成本，規模化的交通工具一定要實現低成本。依託汽車工業的技術基礎、設計思路和供應鏈，將有效降低飛行汽車的製造和使用成本。

3、現在的關鍵不是載人而是物流

我們說飛行汽車作爲面向城市空中交通的新型交通工具，目前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但總體來說，飛行汽車的發展，目前還處從研究探索走向商業化應用的早期階段。飛行汽車作爲一種新型交通工具投入使用，涉及飛行汽車設計製造、適航認證、城市管理和低空空域管理等多個方面，需要研究和制定相應的法規標準和監管體系。

飛行汽車的發展需要建立相應的生態，怎麼建立飛行汽車發展應用的生態？我個人認爲在目前還面臨規則等許多瓶頸的情況下，飛行汽車的應用應該先載物後載人。物流是飛行汽車當前示範應用的最佳場景，既可以實現大規模應用，同時對安全性等的要求相對較低。物流應用過程中積累的數據和經驗將爲飛行汽車提高安全性提供重要的基礎。載人示範應用，先從應急救援等專業特種領域開始，然後走向大衆運輸領域，可能是一個比較合適的載人示範應用途徑。

<電動汽車電池組>

4、關於未來飛行汽車的發展和暢想

20世紀以來的百年多飛行汽車實踐探索，通過汽車與飛機的結合，設計同時具備地面行駛和空中飛行功能的汽車，這個階段讓汽車“飛”起來主要是基於人類飛行夢想的激勵。

進入21世紀，交通擁堵成爲各大城市普遍面臨的難題。傳統的建高架路和地下隧道等舉措，已難以有效解決城市擁堵的交通流網絡化效應問題，迫切需要利用城市三維空域來緩解地面交通擁堵問題，而電動推進、智能駕駛和通信網絡技術的發展，爲發展城市空中交通奠定了較好的技術基礎。飛行汽車作爲面向城市空中交通的新型交通工具，也由最初個人夢想家的小範圍實踐，發展到受航空和汽車兩大領域重視，並被資本市場和新興科技公司關注的熱點。飛行汽車同時也是發展新能源航空的重要抓手和突破口。

飛行汽車近期重點爲空中交通商業示範運行，預計2030年左右我們將迎來城市空中交通時代。這個時期的技術和應用場景更優先支持飛行汽車的空中飛行功能屬性、突出飛行模式優勢。隨着汽車和航空電動化、智能化技術的跨界滲透與融合發展，智能交通設施的不斷髮展和完善，未來飛行汽車的地面行駛功能屬性必將得到實現和強化。未來所有汽車將飛起來，到2050年左右實現立體智慧出行。人類將在全新的智慧出行交通體系下重新迴歸和實現關於汽車“飛”起來的夢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