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發射核武的時機？俄國「毀滅邊緣」心理戰
自從俄羅斯在2月入侵烏克蘭以來，世界籠罩在覈戰威脅下，紛紛討論普丁動用核武的可能。圖爲10月26日，俄國進行戰略核嚇阻演習，成功試射核導彈。 圖／美聯社
「所以，俄羅斯會不會動用核武？」
當今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世界就一直關心普丁政權是否會使用核武攻擊，而普丁也暗示不放棄核武的可能。經過幾個月戰事膠着，普丁在9月底宣佈原屬烏克蘭領土的頓涅茨克、盧甘斯克、扎波羅熱和赫爾鬆，以公投形式成爲俄國一部分，並威脅採取一切手段保衛領土，增加了核戰的風險。
到了10月，烏克蘭軍步步反攻，重新奪回了頓涅茨克等部分地區，並持續挺進南部城市赫爾鬆。赫爾鬆是克里米亞對外的陸橋接口，同時也控制着克里米亞地區的供水—第聶伯羅河，該河灌溉克里米亞半島的農業與人口，一旦烏軍攻下赫爾鬆，將會爲俄國帶來重大打擊。
因此俄軍除了堅壁清野、準備激戰外，又上演了核威脅的戲碼。10月底俄國進行戰略核嚇阻演習，成功試射核導彈，並告知美國這是依照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ART）而舉行。幾乎同時，北約也在歐洲進行核演習，以戰機訓練爲主，雙方雖然強調是年度既定活動，但針鋒相對的意味絲毫不減。
另外，俄軍指控烏軍可能使用髒彈—即將常規炸藥與放射性物質相結合的炸彈，因爲烏克蘭擁有足夠的放射性物質（或核廢料）可以製造這類武器，而俄軍已做好相關準備。對此，烏克蘭強烈反駁，西方則視爲這是俄國打算栽贓嫁禍的假旗（false flag）行動，憂心俄國藉此使用核武。
種種跡象顯示，核戰的可能性始終存在。對此，美國總統拜登警告普丁不要使用核武，否則會讓俄國成爲國際賤民（pariah），並強調美國將做出相對的重大回應。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也指出，使用核武器將對俄國造成災難性後果，除了公開喊話，據稱華府更透過私下管道與普丁政權溝通。
9月30日，普丁宣佈公投結果，併吞烏克蘭四州。 圖／法新社
烏克蘭周邊的國家籠罩在覈恐懼之下。圖爲羅馬尼亞的一處旅遊景點，這一個前身是鹽礦的通道如今被政府列爲民防避難所；此外，波蘭也在10月下令清點境內的避難所，以防萬一。 圖／美聯社
然而，雙方的認知歧異太深，早已不是溝通可以解決。就西方看來，俄軍即使節節敗退，也不會威脅到俄羅斯的生存，因爲基輔的目標是將俄軍趕出烏克蘭，並非是進軍俄國。西方更表明不會派兵至烏克蘭、也不尋求俄羅斯的滅亡或分裂，只是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和其他援助，讓烏軍保衛國家。
但就俄國看來，則是完全不同的敘事。普丁政權聲稱西方新自由主義者正在煽動東北頓巴斯等地叛亂，並向全球發號施令來確保統治，俄國只是反抗西方所謂基於規則的世界秩序，西方援烏則是爲摧毀俄羅斯。換言之，普丁將其政權的命運和俄國綁在一起，威脅（或暗示）使用核武，反映了普丁內心的野望。
在輸掉烏克蘭（甚至是政權存亡與人身安全）的恐懼下，普丁使用核武不會是喪心病狂的選項，而是精密計算的結果。一旦俄國使用低當量核武攻擊烏克蘭領土——無論是重要軍事據點或是人煙罕至之處——都是打破近八十年來的核規則，其影響巨大不言可喻。
對此，華府顯然十分理解，一貫保持戰略模糊，不願過度刺激俄國，並判定普丁政權投鼠忌器，不敢動用核武。但也有人認爲，傳統核嚇阻早就過時，再加上烏克蘭非北約盟國，美國或北約不會冒着任何一個城市遭受核攻擊的風險，爲烏克蘭提供覈保護傘。
在輸掉烏克蘭（甚至是政權存亡與人身安全）的恐懼下，普丁使用核武不會是喪心病狂的選項，而是精密計算的結果。 圖／法新社
依照過往經驗，若一國遭受核武般的致命打擊，該國政府很難不臣服。如果普丁政權想要取回烏克蘭從俄國「偷走的領土」，使用核武是剛好而已，但爲何迄今仍未見到蘑菇雲出現在烏國地平線上？又或者美國的嚇阻成功，讓普丁政權懸崖勒馬、烏克蘭暫時逃過一劫？
可能原因有很多。有人認爲俄國畏懼美國報復，如進一步切斷俄國和世界的金融、外交等聯繫，讓普丁政權成爲拜登口中的國際賤民。這個說法恐怕是一廂情願，如朝鮮或伊朗受西方與美國製裁已久，在國際社羣的地位每下愈況，但他們也不會因此示弱，遑論手上有更多籌碼的俄國。
儘管今年冬天因爲歐洲提早準備儲存天然氣，勉強可以滿足燃氣需求，但只要俄國繼續戰爭，並將能源當作武器，那麼歐洲遲早面臨能源匱乏的一天。且不只是普丁政權控制油氣出口、影響能源市場行情，其他OPEC國家也都想在全球疫後復甦之路大賺，它們選擇減產讓能源價格攀高，成爲俄國的天然盟友。
也有人認爲俄國害怕失去盟友，今年上海合作組織（SCO）在烏茲別克舉行峰會，外界都在觀察普丁和莫迪和習近平的互動，這兩人在不同程度上和普丁的戰爭保持距離。前者是向西方與世界表態，展示印度的中立立場，後者則是趁機羞辱普丁，強化俄國正在迅速衰弱的形象，進一步取代俄羅斯作爲領導大國的角色。
對新德里來說，若俄國率先使用核武，會加深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安全困境，但印度有大量天然氣需求，未必能遠離俄國。對中國來說，若習政權打算在第三或第四任期解決臺灣問題，普丁政權必然是牽制美國的一隻活棋，無論是在歐洲或亞洲，俄國仍有能力讓美國與盟邦疲於奔命，絕無放棄俄國的可能。
如果普丁政權想要取回烏克蘭從俄國「偷走的領土」，使用核武是剛好而已，爲何迄今仍未見到蘑菇雲出現在烏國地平線上？ 圖／美聯社
另一可能是普丁政權判斷國內情勢仍舊可控，不會重蹈過去日俄戰爭戰敗或俄國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覆轍，這些行爲都導致抗議失控並摧毀沙皇制度。普丁當然擔心烏克蘭戰爭會有相同結果，但反對派已被嚴厲封殺多年，無人可以領導革命，因此還不到使用核武來扭轉戰事的時機。
需注意的是，即使普丁大量動員而遭致民怨，但離被趕下臺還有很大距離，原因在於普丁政權懂得如何管理國內人民。除了鎮壓反抗者外，目前俄國尚未關閉所有邊境，仍留下一些出口讓民怨得以宣泄，不致匯流成河。相反地，普丁真正要安撫的是強硬派菁英，說服他們使用核武時機尚未成熟。
或許最有可能的是，俄國擔心使用核武後會導致美國直接參戰。若美國出兵，能限制俄國再使用核武，也能讓烏克蘭暫時避免全面投降的結果。但如果局勢已惡化至此，普丁政權可選擇入侵波羅的海國家或東歐，來測試美國與北約是否願意冒着戰事升級成爲世界大戰的風險，即是俄軍先升級再降級的策略。
這裡即點出克里姆林宮的最終目標，除了確保普京政權的生存外，還要創造一個多極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俄國能與和中國並列，挑戰西方新自由主義霸權，恢復俄國榮光。因此普丁進軍烏克蘭，不僅是爲了建立新俄羅斯（Novorossiya），更是爲摧毀當前的美國和平秩序，而核威脅只是他的工具。
圖／美聯社 普丁政權判斷國內情勢仍舊可控，不會重蹈過去日俄戰爭戰敗或俄國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覆轍。圖爲2018年，普丁參與在聖彼得堡舉行有關列寧格勒圍城戰的展覽。
即使普丁大量動員而遭致民怨，但離被趕下臺還有很大距離，原因在於普丁政權懂得如何管理國內人民。圖爲9月，一位被徵召的俄羅斯士兵與親人告別。 圖／美聯社
現在，儘管俄國在戰場上遭受了挫折，但普丁正在適應新的情勢，並沒有放棄。俄國很清楚戰爭不是隻有短兵交接，宣傳與心理戰同樣重要，西方外援是烏克蘭的命脈，俄國會嘗試任何手段切斷西方與烏克蘭的連結，像是藉天然氣斷供，逼迫歐洲就範，或是藉戰事曠日廢時，激發歐洲的分歧。
運用在覈威脅上亦是如此，俄國正在破壞美國的可信度，一旦普丁下定決心要瓦解美國秩序，使用核武就是最關鍵的步驟。如此一來，正如北約秘書長所言，任何使用核武的行爲都將從根本上改變衝突的性質，儘管北約爲烏克蘭出頭的可能性很小，但勢必會在歐洲佈署更多的核力量。
俄國入侵烏克蘭使歐洲壁壘分明，北約陣營支持着烏克蘭，而俄國有著白俄聲援與車臣參戰，至今已成一場隱性的小型世界大戰，只是西線無戰事，歐洲其他國家還未受到波及。
但若烏軍持續收復領土、甚至奪回克里米亞，普丁政權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核戰的考驗那時會真正到來。
若烏軍持續收復領土、甚至奪回克里米亞，普丁政權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核戰的考驗那時會真正到來。圖爲2007年的普丁，當時他正在參觀製造防空武器的公司。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