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戰神的悲劇：報弒親血仇，阿富汗少女「擊殺塔利班」被詛咒的英雄故事

圖／阿富汗古爾省政府

女戰神的悲劇：報弒親血仇，阿富汗少女「擊殺塔利班」被詛咒的英雄故事

「讓妳家破人亡的戰爭，卻讓妳成爲了國家英雄...」阿富汗中部的古爾省，上個星期五傳開了一件罕見而振奮民心的英雄事蹟——15歲的阿富汗少女加瑪爾（Qamar Gul），爲了抵抗襲擊家園的塔利班部隊，竟在父母雙雙遇害後，拾起了父親手中的AK-47突擊步槍，孤身一人與數十名塔利班周旋，並在擊斃2名士兵、重傷對方指揮官後，成功驅離敵軍光復家園。事蹟傳開後，加瑪爾隨即成爲家喻戶曉的「少女戰神」，除了名聲傳遍國際，還被阿富汗總統捧爲英雄上賓——但事實上，加瑪爾的故事卻更爲複雜，在被拱成女武神的背後，卻滿是戰爭中任憑擺佈的命不由己。

這起引發國際關注的阿富汗襲擊事件，發生在7月17日清晨，數十名塔利班的武裝部隊，突然從南方的赫爾曼德省跨境開入，並趁着夜黑風高包圍了古爾省長老、統帥地方民兵的獨臂指揮官——沙．古爾．拉希米（Shah Gul Rahimi）一家。古爾省政府事後的調查報告認爲，塔利班部隊之所以跨區突襲，是因爲拉希米的民兵團是支持喀布爾中央政府的地方力量。於是爲了殺雞儆猴，打擊政府軍的威信，塔利班纔會深入發起斬首行動。

加瑪爾向《法新社》表示：塔利班突襲的時候，自己正與12歲的弟弟在屋中酣睡，但一陣槍響後，她聽見了媽媽的哭吼求救，接着才趕出房外，目睹塔利班正對着爸媽連發掃射——根據法醫報告，加瑪爾的爸爸身中6槍、媽媽3槍，彈孔全都集中在頭部與胸部，不留活口目的冷酷而明確。

「塔利班多番掃射...行刑式地處決了我的爸媽。」加瑪爾說：「一開始我很害怕，但接着涌上心頭的，只有怒火。」

持槍的加瑪爾俐落地擊斃了2名塔利班戰士，而跟在她身後的弟弟也協同姊姊射倒了帶頭的塔利班指揮官。最後，在指揮官重傷、並驚動了村莊民兵的狀態下，塔利班的部隊就如驚弓之鳥般地，從加瑪爾的射擊火線下狼狽逃亡。圖爲加瑪爾與弟弟。 圖／美聯社

在地方戰火蔓延將近半世紀的阿富汗，全民皆兵的槍砲訓練已成庶民常態，加瑪爾的爸爸又是統御民兵的地方長老，因此在虎父虎女的傳承下，加瑪爾也被爸爸指導過「如何精準射擊AK-47步槍」——因此，加瑪爾隨即從家中抄出父親留下的步槍，衝到門口朝一幫塔利班開火「復仇」。

持槍的加瑪爾俐落地擊斃了2名塔利班戰士，而跟在她身後的弟弟也協同姊姊射倒了帶頭的塔利班指揮官。最後，在指揮官重傷、並驚動了村莊民兵的狀態下，塔利班的部隊就如驚弓之鳥般地，從加瑪爾的射擊火線下狼狽逃亡。

「勇猛的少女，代父復仇！女英雄擊斃塔利班兩名戰士！」加瑪爾的復仇故事，很快地就被古爾省政府注意，並迅速成爲阿富汗中央政府的宣傳速材，一時間少女的名字也就成爲家喻戶曉、振奮民心士氣的國民英雄。除了各種新聞宣傳、討論外，阿富汗總統甘尼（Ashraf Ghani）更高調地要邀請加瑪爾姊弟進京赴宴，受總統公開表揚。

對於甘尼總統來說，加瑪爾的復仇故事，突顯了喀布爾政府對抗塔利班的「大義名份」。在美國不斷施壓阿富汗雙邊和談，但塔利班卻不斷縱容旗下派系招兵買馬、發動攻擊、對政府的軍閥盟友挖牆腳的狀態下，甘尼急需要一場重大勝利的宣傳——甚至是重新開戰的藉口——好團結中央一致對外，並逆轉自己處於被動的談判局勢。

然而根據《紐約時報》的進一步調查與深入訪談，古爾省村上的鄰居與加瑪爾的親族，卻對於「塔利班突襲事件」有着不同的真相說法——因爲帶着塔利班趁夜突襲的「引路人」，其實就是少女加瑪爾的丈夫，納伊敏（Mohammad Naeem）。

圖爲阿富汗部隊。 圖／路透社

報導表示，加瑪爾是在10歲那年，被父親「許配」給中年納伊敏爲小老婆。在戰火頻仍的阿富汗，類似的「童婚」風俗是鄉村的常態，這之中除了亂世中的男尊女卑，也往往牽扯到家族結盟、金錢與利益交換。然而婚後的加瑪爾與丈夫的關係並不融洽，再加上納伊敏經商失敗欠下了大筆債務，不僅把債務轉嫁到了岳家，自己還逃到了赫爾曼德省、投靠塔利班軍閥躲債。

但當納伊敏與岳家翻臉，成爲塔利班的一份子後，返回孃家不願歸來的加瑪爾卻成爲了兩家反目的「逃妻」。納伊敏堅持自己是少女太太的「主權人」，但岳父卻要求「必須先付清代償債務，才準領走女兒」。雙方因此怨懟成仇，納伊敏纔會帶着新結盟的塔利班戰士，趁着夜色突襲岳家，準備逮回「逃亡妻子」回家交代。但納伊敏沒想到自己「處決」了岳父岳母後，竟然會遭遇持槍反擊的幼妻——「爸媽被丈夫殺死，自己又手刃了丈夫...這就是少女戰神在『光榮復仇』後，揹負的身世悲劇。」

《紐約時報》表示，納伊敏的屍首，後來被古爾省政府公開成「少女復仇的戰績」。但在各種訪問中與新聞稿中，加瑪爾卻都不曾提到死去的敵人，其實曾是自己曾經的丈夫，而僅以「我殺死了2名塔利班士兵」爲代替。但就算如此成爲了國家英雄，加瑪爾所面對的命運，卻仍然充滿着威脅與敵意。

「她才只有15歲，接下來的人生不該繼續活在家族悲劇與塔利班的謀殺威脅裡...」在社羣網路上，許多阿富汗人如此強調：「如果政府真的珍惜這個英雄女孩，拜託請馬上把她送出國——只有離開阿富汗，她才能重新展開平安的人生。」

2019年遭自殺炸彈攻擊的阿富汗民衆。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