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怎麼了?當對抗水砲車的老人死了以後

南韓怎麼了?當對抗水砲車的老人死了以後。圖爲白南基老先生的靈堂。 圖/美聯社

近來,南韓社會因一位老人的死,陷入喧囂不安。

去年11月,在首爾都心,從市廳到光化門廣場一帶,在代表性的工會組織「民主勞總」發起「民衆總崛起」的號召下,各行各業共10萬人走上街頭,要求政府傾聽民意:改善勞動權、照顧年輕人與農民生計、撤除自由化政策、中止公共事業民營與商業化、釐清世越號船難真相,並對當局強行推動國編歷史教科書,發出了人民的怒吼。

這些問題雖不可能在幾天內獲得解決,但自從2013年朴槿惠總統就任以來,政府經常獨斷推行各項政策,無法接納異見。選前宣示要推動「國民大統合」,選後卻我行我素,並與在野黨和工會處於高度對立,執政黨內部也陷入鬥爭,引發更多反彈。

當民衆要求政府妥當處理社會矛盾與日漸困難的民生問題時,朴槿惠總統則是積極出訪「拚外交」,將心力放在譴責北韓挑釁,並要求國民「同心」維護國家安保。

而當民衆走上街頭抗議時,政府定調這是工會刻意煽動的暴力示威,集會前就出動警力與高牆封鎖道路,阻擋羣衆去路,並出動警力以催淚瓦斯及水柱驅散羣衆。

同樣場景,在去年世越號船難週年的集會上,睽違已久出現在首爾街頭。但情況不同的是,這次,水柱噴死了人。

2015年11月14日,首爾。當民衆走上街頭抗議時,政府定調這是工會刻意煽動的暴力示威,集會前就出動警力與高牆封鎖道路,阻擋羣衆去路,並出動警力以催淚瓦斯及水柱驅散羣衆。 圖/法新社

從全羅南道上京抗議的68歲農民白南基,在示威現場遭水柱攻擊而倒地,但水柱並未停止,持續朝他的臉部與腦部噴射了5秒。發現白老先生倒地的示威者,緊急前去要移送他,也連遭多發水柱持續夾擊。

白老先生被送上救護車時,口鼻已流出鮮血,隨後送往首爾大學醫院,當時已因腦出血而陷入昏迷,10個月後,於9月25日因併發腎衰竭而去世。

警方指出,集會當時,有抗議民衆出現失控,須以強烈方式維護現場秩序。首爾地方警察廳長具恩秀表示:

2015年11月14日,68歲的農民白南基遭到警方水柱攻擊的現場影像

2015年11月14日,68歲的農民白南基遭到警方水柱攻擊的現場影像

白南基被水柱衝倒後,警方並未收手,反而持續朝他的臉部與腦部噴射了5秒。發現白老先生倒地的示威者,緊急前去要移送他,也連遭多發水柱持續夾擊。 圖/歐新社

白老先生被送上救護車時,口鼻已流出鮮血,隨後送往首爾大學醫院,當時已因腦出血而陷入昏迷,10個月後,於9月25日因併發腎衰竭而去世。 圖/歐新社

白老先生陷入昏迷後,越來越多人聚集在首爾大學醫院附近,持續爲他祈福,家屬、友人、市民團體與律師共組對策委員會,要求警方道歉,並積極遊說國會立法阻止執法過當的情形再度發生。

白南基老先生出生於全羅南道寶城郡,是西南地區小有名氣的社運人物。在高等教育還不普及的年代,他考進首爾的中央大學,積極參與反對朴正熙與全斗煥軍事獨裁政權的抗爭運動,曾3度被拔除學籍,甚至遭當局拷問併入獄服刑。

80年代後,白老先生返回家鄉從事農活,碰上南韓政府逐步開放外國農畜產品的關稅壁壘,農民生計惡化的情況,他開始投身爲農運;去年的示威,他以地方農民身分上街,要求政府重視本土農業因外貨競爭,導致價格同遭剝削而受打擊的慘況。沒人想到,一位活躍的老人,會倒在警方的水柱前。

白南基的女兒白民主化表示:

一身喪服、出席悼念集會的白南基女兒白民主化(圖)。 圖/Fcebook 悼念專頁 백남기대책위

「我爸爸是快70歲的老人了,若他做出違法行爲,示威場所有爲數衆多的警察,我覺得要逮捕他,不會有多大困難。民主社會的警察,真是在守法的同時,一定要跟示威隊伍作對嗎?我對此抱持疑問。」白民主化說道。

警方在知悉死訊後,向法院申請驗屍令,希望能徹底釐清事發經過。家屬對此卻表示強烈反對,一來是他們不希望把父親遺體再次移交給「殺人兇手」,二來也擔心警方會藉機毀損遺體,並僞造與扭曲結果,爲其鎮壓行動賦予正當性。

起初,法院駁回驗屍要求,但在警方二度提交審理後,最終還是發佈驗屍傳票。但法院開出若干條件,要求警方必須尊重家屬意願,必要時家屬與家屬所指定的醫師與律師可全程旁觀驗屍過程,並全程錄影,同時充分告知家屬相關消息。

但家屬拒絕讓步,強調無協調空間;國家公權力已不再獲得他們信任,兩造持續對峙中。

自去年11月14日之後,國家公權力已失去了韓國民衆的信任。 圖/歐新社

這幾天,越來越多民衆前往首爾大學醫院,吊唸白老先生;詭異的是,同樣有大批警力駐紮在周圍地帶,形成詭異的氣氛。不少人徹夜留守在醫院外,以便在必要時,阻擋警方可能採取強襲驗屍的行動

來自京畿道安山的34歲市民李先生,在即將出國工作前,緊急前來首爾大學醫院的焚香所,爲白老先生弔唁。他表示:「我無法像他這樣站在前線對抗不公不義,爲此我感到抱歉,我只能靜靜地獻上一枝花,不得不以個人贖罪的愧疚心理來面對這件事。」

「而醫院附近待命中的警力,更是呈現出大韓民國的現實。以前『警察國家』的玩笑話已成真,大韓民國活在具長久歷史、可行使合法暴力集團的恐怖中。」他說道。

「看到拚了命而得以實現改變的民主社會正在崩解,若再不有所行動,就是社會的退步;但當知道自己也只是弱而無力的那羣人時,我感到更羞愧了。」 圖/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