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魯日裔前總統藤森病逝，南美強人Fujimori一族的政壇興衰

圖／《美聯社》

秘魯日裔前總統藤森病逝，南美強人Fujimori一族的政壇興衰

「Fujimori 藤森，一個從秘魯新政治墮落成貪污劊子手的興衰之名。」秘魯政治史上第一位日裔總統——阿爾貝託．藤森（Alberto Fujimori）——證實於2024年9月11日病逝，死時86歲。藤森在1990年以素人新政治之姿贏得總統大選，上任後大舉推動經濟自由化政策，讓衰敗的秘魯重新復甦；1996年日本駐秘魯大使館人質危機，在藤森指揮下順利救出人質、剿滅極左恐怖份子，讓藤森的聲勢如日中天。然而任內擴權專政、以及接連爆發貪污腐敗醜聞、侵害人權的黑歷史，最終讓藤森淪爲階下囚。去年特赦出獄後，藤森甚至一度動念要繼續選2026總統大選，在秘魯延續藤森一族的政治影響力。

藤森的全名爲「阿爾貝託．謙也．藤森．井元」（Alberto Kenya Fujimori Inomoto），在英語系的稱呼裡多半直接稱爲Fujimori（即日文的「藤森」），或稱Alberto Fujimori。在日語中則多用藤森的片假名：フジモリ（即Fujimori）來稱呼；其日文名是「藤森謙也」。

日裔秘魯人的藤森，雙親是1934年從日本熊本縣移居秘魯。1938年藤森出生於秘魯利馬，保有秘魯與日本的雙重國籍，然而這個「秘魯出生」一說在藤森參政之後，反倒成爲政治攻防的話題，反對者指出藤森的出生地證明有被改動過的嫌疑，藉此質疑藤森不是出生於秘魯、不符合憲法規定的參選總統資格。

藤森並非出自政治世家，起初專攻農業工程且成績優異，而後獲得獎學金再赴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深造，1969年取得數學碩士學位。藤森後來結識同爲秘魯日系二代、攻讀工程專業的蘇珊娜．樋口（Susana Higuchi，樋口靜子），兩人於1974結婚，而後生下4名兒女，包括後來同樣活躍於政壇的藤森惠子、藤森健二。

1990年的藤森。 圖／《美聯社》

從國外深造歸國後的藤森多在學界活動，1984年就任秘魯國立農業大學校長。不過就在藤森投身學術的60年代末期到70年代，秘魯的政治也遭逢動盪；1968年發生維拉斯科（Juan Velasco Alvarado）主導的軍事政變，而後1975年又被陸軍的莫拉萊斯（Francisco Morales Bermúdez）再度政變奪權。

政局的不安連帶影響秘魯的社會與經濟惡化，同時國內除了嚴重的通膨與犯罪問題之外，還有極左翼武裝團體的威脅，藤森在這樣的背景下，1989年以政治素人之姿投身政治，組成新政黨「Cambio 90」（Cambio 有改革之意）參選1990秘魯總統大選，並且成功贏得大選、成爲秘魯史上第一位日裔的總統。

藤森的出現，對於當時的秘魯而言堪稱「新政治」：一個不屬於過去傳統軍系、也並非左翼政黨的政治素人，以及學界出身的背景，加上身爲日裔而附加的「勤勞」、「技術能力強」的日本刻板印象，迅速獲得秘魯選民的推崇。對於許多老一輩的日裔秘魯人而言，藤森還是讓他們揚眉吐氣、扭轉被歧視待遇的族羣代表（參閱：〈秘魯日本人：南美洲彼端，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歷史記憶〉）。

爲了挽救秘魯的經濟，藤森在1990年上任後推行經濟自由化政策，將原本的國有資產賣出、私有化，以及大舉引進外資到秘魯投資，其中特別針對礦業、石油等天然資源的開發，後續還接連取消了在環境保護區的開發限制。一連串的舉措帶來不少震撼，也確實在經濟表現上有所復甦；與此同時，藤森爲了對付反政府的極左武裝游擊隊，開始將國家的控制力深入到農村與山區，一方面建設鄉村、一方面也佈下掃蕩武裝集團的大網。

本被選民以爲是新政治的藤森，卻在1992年透過軍方支持發動「自爲政變」（self-coup），藤森解散了國會，並藉此修憲、擴張總統權力，在憲法國民投票獲得52%的支持下頒佈了新憲法，爲自己往後的專權鋪路。

1990年的藤森。 圖／《美聯社》

2013年服刑中的藤森。 圖／《法新社》

短短几年之中，藤森的權力在「民意支持」下迅速擴張，與此同時國內的左翼武裝勢力仍相當猖獗，1996年更是發生了日本駐秘魯大使官邸的人質危機事件。

1996年12月17日，日本大使駐秘魯的官邸正在舉行慶祝明仁天皇誕辰週年的派對，結果遭到14名極左翼武鬥派的阿瑪魯革命運動（MRTA）武裝份子攻入，挾持宅內的外交人員、政府與軍方官員及相關家眷總計622人，時間長達127天。

挾持人質的MRTA武裝份子，目的是要求藤森政府釋放所有過去被捕的MRTA成員、並且取消藤森推行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而藤森本人的態度相當強硬、不願與恐怖份子妥協，雙方因此僵持不下。

這場日本大使館人質危機，幾經談判破裂後，不願妥協的藤森最終親自指揮秘魯特種部隊，於1997年4月22日發動突襲，攻入官邸擊斃所有恐怖分子，順利救出人質。除了談判過程中以被釋放的數百名人質外，這一次的突襲行動將剩下的72人成功救出，14名MRTA成員全數遭到擊斃。

事件發生後，藤森成了受人景仰的領袖。而後其大力推動自由市場，穩定秘魯經濟，強勢的治理風格、個人崇拜、右派的意識形態，以及打擊恐怖分子不遺餘力，被稱之爲「藤森現象」（Fujimorism），至今仍有許多追崇者。

然而藤森也在事件經過4年後的2000年，過去長年執政下的各種貪污腐敗、金權醜聞接連曝光，專政下的惡劣人權紀錄、新聞與言論自由控制、強迫節育政策，以及爲了掃蕩左翼游擊隊而造成無辜市民被殺等等諸多黑歷史，讓藤森的名聲一落千丈，引爆秘魯國內的強烈反彈。事實上，藤森上任後不久，就被自己的妻子蘇珊娜．樋口指控貪污問題，然而原本要調查的秘魯國會卻在1992年被藤森解散；1995年樋口與藤森離婚。

這場日本大使館人質危機，幾經談判破裂後，不願妥協的藤森最終親自指揮秘魯特種部隊，於1997年4月22日發動突襲，攻入官邸擊斃所有恐怖分子，順利救出人質。除了談判過程中以被釋放的數百名人質外，這一次的突襲行動將剩下的72人成功救出，14名MRTA成員全數遭到擊斃。 圖／維基共享

2000年藤森逃亡日本，在日本舉行記者會。 圖／《法新社》

藤森的支持者，拿着藤森與女兒惠子的海報。 圖／《路透社》

爲了逃避貪污罪的法律制裁，藤森於2000年逃亡日本，2005年轉往智利後於當地被捕，2007年被引渡回秘魯，最終被判處25年刑期。時至2016年，當時78歲的藤森因爲身體健康惡化、有嚴重的心律不整、舌癌與多重併發症，在人道考量下由時任秘魯總統庫琴斯基（Pedro Pablo Kuczynski）考慮給予特赦，引發輿論的極大爭議。特赦令的判決反覆，一下在2017年通過、2018年又遭法院撤銷，接着2022年又恢復特赦，直到2023年的12月6日才真正釋放藤森。

微妙的是，被釋放時已經高齡85歲的藤森，在2024年7月14日透過女兒藤森惠子之口，對外表示將會參選2026年的秘魯總統大選。儘管藤森一族的惠子、健二都仍然在秘魯政壇活躍，但屢次參選總統的惠子一直無法贏得大位，自己也曾經陷入洗錢醜聞而一度被捕；藤森家的政治影響力已不如從前，惠子在上一屆大選中以些微差距落敗，如今身爲秘魯最大在野黨領導人，惠子拉着老父親的重返，或有政治豪賭的盤算。

但沒有想到才宣佈後將近兩個月，藤森就於2024年9月11日去世，死時86歲。

對於秘魯而言，藤森——「Fujimori」—— 是一個充滿複雜情感的名字。他爲秘魯帶來經濟復甦，卻也因爲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而付出巨大代價；他掃蕩盤據已久極左武裝勢力，同時也犯下無情的人權血洗紀錄。藤森爲日裔秘魯人帶來希望，也因爲專政擴權和貪污腐敗而遭世人唾棄。

圖／《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