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歐緣何爭奪烏克蘭礦產資源（環球熱點）

馬曉霖 李正東

3月11日晚，美國和烏克蘭代表團結束當天在沙特阿拉伯城市吉達舉行的會談並發表聯合聲明。

根據聲明，烏克蘭表示願意接受美國提出的立即實施爲期30天臨時停火的建議。這一停火可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延長，並須經俄羅斯接受並同時執行。美國方面將立即恢復與烏克蘭的情報共享，並恢復對烏克蘭的安全援助。此外，美烏兩國總統同意儘快達成一項開發烏克蘭關鍵礦產資源的全面協議。

這場會談被視爲美烏兩國元首在白宮爭吵後的修好之舉，不僅事關烏克蘭危機未來走勢，而且可能影響烏克蘭礦產資源的命運。

特朗普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後，大幅調整外交政策，以“讓美國再次偉大”爲宗旨，採取一切手段開源節流，強化製造業振興及主要產業迴歸，加緊控制世界核心礦產資源並爭取壟斷地位。繼公開覬覦丹麥格陵蘭島豐富礦產資源並試圖將該島納入美國版圖之後，特朗普政府近期又瞄準烏克蘭的礦產資源，試圖將其鯨吞或獨家開發，以彌補美國對烏軍事援助開支並強化對關鍵礦產的控制，由此引發礦產資源稀缺的歐洲的擔憂並加入烏克蘭資源爭奪戰。在此背景下，美烏此次在吉達舉行的會談具有超越地緣衝突的意義，被賦予更多國際博弈的色彩。

烏克蘭本身是一座資源富礦

烏克蘭礦產資源豐富，擁有全球約5%的礦產資源，衆多礦產資源儲量和產量位居世界前列。烏礦產工業產值佔全國工業總產值16%，全國約20%的人口從事礦產資源開發與管理，擁有3500多家持有開採許可證的礦企。近年來，烏採礦業持續發展，出口收入對國家經濟具有重要支撐作用。法國地質和礦產調查局2023年的調研顯示；烏已發現100多種礦產資源，包括天然氣、石油、煤炭、鐵、鈦、鋰、稀土等關鍵礦產。根據2024年版的《世界礦業數據》，烏在所有類別(包括煤炭)的礦產生產國中排名第40位。

烏克蘭礦產資源分佈廣泛，約70%位於東部的頓涅茨克、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和盧甘斯克等地區。烏錳礦儲量預估達23億噸，全球最大錳礦藏位於烏克蘭的尼科波爾區域，其開採量佔全球31.9%，穩居世界第一。烏鐵礦石探明儲量爲322億噸，是世界上鐵礦資源最豐富的國家之一，鐵礦石的可採儲量能夠支持露天開採36—95年。烏是世界上爲數不多的鈦礦石開採國之一，擁有歐洲最大鈦儲量，已發現15個鈦礦牀，其中4個正在開發。烏鋰和鈹資源前景較好，鋰儲量預估在45萬至50萬噸之間，主要分佈在日托米爾州。已探明的佩爾然鈹礦牀以長石交代巖和雲母石英長石交代巖爲主要礦石類型。烏煤炭資源豐富，總儲量達447.34億噸，其中硬煤414.90億噸，褐煤25.94億噸。此外，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數據，烏擁有20多個鈾礦牀，總資源量超過25萬噸，居世界第10位。烏國土壤中蘊含17種稀土元素，儘管尚未大規模開發，但其潛力巨大。2022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前，烏登記了約2萬個礦牀(其中8700個已證實)，涵蓋全球120種主要礦物中的117種。

烏克蘭危機地區也多礦產資源，如第聶伯—頓涅茨克地區，該地已知常規石油、天然氣和煤炭儲量佔烏的80%。俄目前控制區擁有超過56%的硬煤儲量、20%的天然氣田、11%的油田。烏也是全球第五大鎵生產國，併爲美國芯片行業供應90%的高純度半導體級氖。另外，烏克蘭黑海地區天然氣儲量高達2萬億立方米，其中約80%目前處於俄控地區。

儘管烏克蘭礦產資源儲量豐富，但其開發面臨諸多挑戰。首先，約40%的礦藏位於衝突地區，開發難度極高。其次，受戰事影響，烏基礎設施大規模受損，能源供應不穩定，礦業投資回報率難以保障。此外，烏許多礦產開發仍停留在蘇聯時期的勘探數據上，實際可行性尚存疑問。國際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在一份報告中指出，烏政府關於國內稀土資源的預測主要基於蘇聯時期的評估，許多礦藏可能難以大規模開採。

美國覬覦烏礦產資源基於多重考量

美國渴望獲得烏克蘭礦產開發權有多重考量。

首先，作爲全球最大經濟體、科技大國和軍事大國，美國對礦產資源的獲得是生存本能。美關鍵礦產儲量有限，美國地質調查局統計，2023年美國50種關鍵礦產中有12種100%依賴進口，29種(包括14種鑭系元素)需要進口。因此，美國國內資源生產較易受到全球大宗商品價格波動影響。俄羅斯《新消息報》網站發文稱，美國是稀土金屬的最大消費國之一。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2023年美進口了約400噸稀土金屬。

其次，美國獲得烏克蘭礦產開發權，將對俄羅斯形成制約。目前，大部分探明礦產資源處於俄控東部地區，美烏簽署礦產合作協議，意味着美國將制約這些俄控區礦產資源的歸屬，至少會增加對俄外交的籌碼。

第三，美獲得烏等國礦產資源，旨在對稀有礦產形成壟斷，進而從產業上游制約其所謂“戰略競爭對手”。稀土是17種金屬化學元素的統稱，廣泛應用於智能手機、電腦、醫療設備、電動汽車和軍事設備等高科技領域。美對烏礦產資源尤其是稀土資源掠奪性條款的制定，旨在減少進口依賴，增強其在全球高科技產業鏈中的競爭力。

第四，烏克蘭的鋰、鈦、錳等關鍵礦產對美戰略利益至關重要，特別是高科技產業和國防工業需要穩定而充裕的相關礦產資源。比如，鋰和銣爲電動汽車電池核心材料；鈦廣泛用於航空航天和軍工領域；錳是鋼鐵生產的重要原料；銪用於製造手機屏幕以產生鮮豔色彩，也可用於製造核工業組件；釔用於超導體，在航空工業中具有重要用途。西班牙《郵報》稱，據估計，製造一架美國戰鬥機需要用到400公斤稀土元素，這些稀土被用於製造發動機或飛機雷達。

掌握礦產資源成爲歐盟的優先選項

近期，在美國向烏克蘭提出所謂“稀土換援助”的礦產合作協議後，歐盟也緊急跟進並提交相關協議，希望與烏進行礦產“互惠合作”。2024年歐盟通過一項關於關鍵原材料的法律。根據該法案，歐盟計劃到2030年實現關鍵原材料10%的開採、40%的加工和15%的回收都在歐盟內完成。但是，歐洲自有稀土礦開採難度相當大，加工能力更無法指望，只能向其他市場尋求出路。

2024年秋天，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就在其“勝利計劃”中表示支持烏克蘭的國家能獲得回報，並提到烏克蘭擁有價值“數萬億美元”的礦產等自然資源。今年2月，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問基輔期間向烏當局提出一攬子礦產資源開發合作協議，歐盟角逐烏礦產的動機一目瞭然。

首先，歐洲總體資源稀缺，分佈又極不平衡，烏克蘭和俄羅斯都是礦產資源豐富且仍有巨大開發空間的國家。對歐盟而言，基於地理上的便利和文化上的聯繫，就近解決礦產資源開發是成本最低的選擇。由於俄歐關係僵冷，歐盟只能押寶烏克蘭。

其次，歐洲所需關鍵礦產資源多集中在烏克蘭。歐盟委員會負責產業戰略的執行副主席斯特凡納·塞茹爾內最近聲稱，歐洲需要的30種關鍵原材料，有21種可以從烏克蘭獲得。歐烏協議可以達成“雙贏”。

第三，歐盟希望擺脫單一進口來源，從根本上促進礦產資源多元化。在這個關鍵節點上，歐盟反對美覬覦丹麥格陵蘭島是基於同樣原因。

第四，跨大西洋夥伴關係的悲觀前景，迫使歐盟必須高度重視礦產資源的戰略安全。隨着美歐關係急轉直下，美國日益表現出對北約存續的三心二意，歐盟勢必強化戰略自主，推進外交獨立、軍事自強和產業升級。同時，歐盟在高科技和先進製造業等領域面對來自其他國家的激烈競爭。因此，掌握礦產資源特別是關鍵礦產資源，變成歐盟的優先選項。

(馬曉霖爲寧波大學中東歐經貿合作研究院特聘研究員、包玉剛講座教授；李正東爲寧波大學中東歐經貿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