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告別“羅永浩”,但AR市場大門並沒有爲他打開

文 | 寧雯

羅永浩剛剛艱難地給“真還傳”劃上句號,又馬不停蹄地開了一個新局。

2022年6月13日,羅永浩在微博發文稱:“‘真還傳’接近尾聲,我也要再次創業去了。這一次的創業,是一家AR科技公司”。隨後,羅永浩正式“退網”,擁有1775萬粉絲的“羅永浩”微博賬號更名爲“交個朋友直播間”。

這並不是羅永浩一時興起,早在2021年下半年,其就屢屢在社交媒體表達對AR行業的興趣。《深網》也透露,自2021年末,羅永浩就開始頻繁地拜訪AR產業鏈的相關創業者。

過去幾年,從身陷6億元債務泥潭,到憑藉電商直播東山再起,再到“無官一身輕”地入局AR行業,羅永浩不光勇氣可嘉,也確實締造了一段商業傳奇。但重資產、重技術的科技行業創業向來九死一生,光有勇氣與理想主義,或許還不足以支撐羅永浩走向成功。

與大部分人創業僅僅爲了實現財富自由不同,羅永浩早已實現財富自由。在此基礎上,羅永浩依然屢屢創業,更大程度上是爲了堅守理想主義,實現自己的“科技夢”。

2016年,接受魯豫採訪時,羅永浩曾透露:“2001年在新東方,一年差不多能賺60萬元。在當時,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年薪六十萬是非常高了”。

對比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01年,中國全國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爲6860元。這也意味着,此時的羅永浩,基本已經實現財富自由。

之所以離開新東方,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爲羅永浩的理想主義與商業公司追求利潤的底層邏輯存在一定的裂痕。2012年接受採訪時,羅永浩曾如此評價新東方:“你如果是一個商人,純粹是爲了錢,大大方方賺錢當然沒有什麼不好,但總是披着理想主義的外衣,把自己塑造很高尚很純潔就太虛僞了,我很討厭虛僞。”

離開新東方,經歷幾次失敗的創業項目後,羅永浩終於找到了那個可以承載自己理想的“科技夢”。

2017年6月,羅永浩發文稱,2007年6月,初代iPhone正式在美國發售,在美國出差的馮唐給自己帶回來一部。自此,羅永浩再沒有忘記初代iPhone 像一件“精美藝術品”的感覺。

也正由此,羅永浩發現自己和喬布斯的“趨同”,“在用戶體驗、審美、營銷推廣、戀物、完美主義傾向這5項上都不輸給喬布斯”,遂於2012年進軍智能手機行業,創立錘子科技。

不過很遺憾,由於錯過了最佳窗口期,並且羅永浩在某些方面一意孤行,錘子科技在智能手機市場並沒有掀起大的波瀾,最終於2019年初賣身字節跳動。手機項目失敗後,羅永浩欠下鉅額債務,接連爲電子煙、鯊紋科技等項目站臺,不過這些項目大多無疾而終。

爲了最大效率地還債,2020年4月,羅永浩入局電商直播賽道。雖然羅永浩此舉有被逼無奈的意味,但卻收穫了不俗的商業回報。2020年9月參加《脫口秀大會》時,羅永浩透露:“6億債務已經還了4億,剩下的預計一年內還清”。

如果是尋常人的商業劇本,行至電商直播,足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但羅永浩依然放不下魂牽夢繞的“科技夢”。

早在2021年11月,羅永浩就在微博透露:“未來在科技行業要做的很多事,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元宇宙,不管是否願意。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的下一個創業項目,竟然也是一家所謂的‘元宇宙公司’…”

儘管重新入局科技行業,但羅永浩已經不關注智能手機業務。2022年4月,網友問及有無可能再推出智能手機時,羅永浩表示:“因爲要燒投資人的錢,所以我確實沒這勇氣了”。

這固然是因爲羅永浩在智能手機行業經歷了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難以給投資者以信心,更大程度上,或許也因爲智能手機行業已經沒有足夠的市場空間可供“新勢力”生存。

Canalys數據顯示,2017年-2020年,中國智能手機的出貨量分別下跌4%、14%、7%以及11%。這意味着,智能手機市場已經進入存量增長時代。考慮到幾大智能手機巨頭的份額還在持續攀升,此時間點“新勢力”再入局智能手機賽道,無異於以卵擊石。

作爲對比,由於技術上方興未艾,並且還沒有成熟的消費類產品,AR賽道卻充滿了機會。IDC發佈的數據顯示,2021年,全球AR/VR頭顯出貨量爲1123萬臺,同比增長92.1%。

這種極具前景的市場趨勢,很難不吸引投資者關注。IDC數據顯示,2021年,全球AR/VR總投資規模爲146.7億美元,預計2026年,這一數字將達到747.3億美元,五年複合增長率爲38.5%。

除了市場前景持續向好,AR產品在功能上也具備顛覆性的想象力。與目前基於二維顯示屏呈現信息的智能手機、PC等計算平臺不同,AR眼鏡可以將“屏幕”放於眼球的位置,實現眼睛即屏幕。

這也意味着,一旦AR產品達到終極形態,那麼智能手機、PC等傳統硬件將被徹底顛覆。2020年初,扎克伯格曾發文稱:“2020年之後的某個時間點,AR 智能眼鏡將獲得突破性的進展,重新定義我們與技術的關係。”

此外,AR眼鏡還拓寬了信息的呈現維度,從此前的二維,變爲三維。雖然僅僅增加了一個維度,但信息的密度卻可以指數級提升。

比如,一個工程師團隊遠程開會,遠在天邊的與會者,只需佩戴一個AR眼鏡,即可切實地看到團隊討論的機械模型,這將大大提升團隊的工作效率,也會反過來淘汰智能手機、PC等終端。

對此,前Metaio中國合夥人、AR專家Sonny Xin接受採訪時曾表示,科技進步,源於人的惰性,“當我有了一種更快速獲取信息的方式(注,此指AR)以後,我就不願意再回到原來那種舊方式去了。”

事實上,羅永浩也正是因爲看到了AR產品的巨大應用場景,才入局該賽道。“我們想在AR時代做出一個像2007年的iPhone + iOS一樣的東西,成爲下一個平臺上類似蘋果一樣的公司。”接受《晚點LatePost》採訪時,羅永浩如是說。

不過僅僅看到行業趨勢,並不意味着羅永浩將就此成爲AR市場的一方霸主。因爲從科幻般的概念到成熟的消費品,AR賽道還需經歷漫長的歷程。

羅永浩似乎看得很透:“AR巨大的軟硬件工程量硬梆梆地擺在那裡,至少也要幾百到上千人的規模開發三五年以上,才能做出一個消費級別的東西。”

這其實也從側面揭示羅永浩此次創業變得更加成熟了。不止開始關注時間差,經歷多次失敗後,羅永浩在很多問題上都告別了曾經那個偏執的自己。

以企業的名字爲例,2013年,因網友頻頻質疑“錘子科技”在四川方言中有不雅的意味,羅永浩咄咄逼人地表示:“不就是西南西北一些地方嗎?中國這麼大,各地的方言都有自己的臭毛病,我照顧不過來,美國上市公司還有叫SB的呢。我們胸懷全球,不在乎三城兩池的得失。”

2022年3月,參加《張羅一個局》節目時,羅永浩終於深刻反思“錘子科技”的命名問題,“以後的公司應該不會再叫錘子,因爲這個名字本身有些問題,自己要做的產品是比較創新的科技產品,不希望它的公衆形象是“滑稽”的。”

羅永浩變得更加坦率,無疑可以使新的創業公司避免此前Smartisan OS“不是爲了輸贏,就是認真”,而在“畫圖標”上消耗太多資源的問題。但不能忽視的是,AR行業的某些客觀問題,並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這也意味着,羅永浩的AR之路不可能一帆風順。

首先,按照羅永浩的邏輯“大的科技公司基本上沒有all-in AR的”,並且“平臺革命的時候,新世界的主宰者幾乎從來都不是舊世界的霸主”,因此,“也許有一個天才的創業團隊終於能拿到足夠多的錢,做出驚豔的東西,並取得奇蹟般的成功。”

結合智能手機行業的經驗來看,手機行業的“局外人”蘋果靠iPhone的創新,一舉擊敗了曾經手機行業的霸主諾基亞,確實契合上述邏輯。

但問題是,曾打造iPod、Mac等產品的蘋果本身也是舊世界的霸主,其正是從PC互聯網安然過渡到移動互聯網的傑出代表。無獨有偶,2013年前後,中國桌面互聯網開始向移動互聯網轉型。在此背景下,“BAT”中的百度固然掉隊,但阿里和騰訊卻分別靠手淘和微信拿到了移動互聯網的“船票”。

事實上,伴隨着技術的進步,現如今科技行業的變革,越來越需要多年的技術積累以及充沛的現金流才能促成。這一點,不論是智能汽車還是AR都概莫能外。

以AR爲例,其既然致力於成爲下一代計算平臺,自然需要下一代的芯片架構。而目前高通、聯發科等獨立於終端的通用芯片廠商產品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滿足AR產品的技術要求。

對此,芯原股份業務運營高級副總裁汪洋曾表示:“市面上現有的很多通用計算芯片,一般主要針對如手機、平板電腦、PC等應用而深度優化和綁定。在被應用到AR設備中時,常常會出現部分功能冗餘、部分特定功能無法滿足,以及顯示性能或是功耗不理想等問題,這極大限制了AR設備端的發揮。”

從這個角度來看,除了爲了增強生態一體性、降低成本,現階段華爲、蘋果、三星等科技公司紛紛押注自研芯片,或許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與提前佈局AR產業有關。

對此,埃森哲全球半導體主管 Syed Alam表示:“大型AR企業越來越希望使用定製芯片,而非開放供應鏈的芯片,以滿足其產品和應用程序的特定需求。”

不過出色的芯片離不開多年的技術積累以及鉅額的研發投入。以華爲海思爲例,成立時,任正非計劃每年爲其投入4億美元。新京報數據顯示,2008年-2018年,華爲海思研發費用總計超4800億元。

誠然,羅永浩並沒有期望自家的AR產品一蹴而就地成功,而是有一個“三五年”的蟄伏期,並且認爲“特定用途的垂直類 AR 設備,比如針對教育、複雜技能培訓和特殊行業的 AR 眼鏡,完全可能兩三年內就商業化成功。”

但目前已經有一些初創企業看到AR To B賽道的機會。以Magic Leap爲例,其成立於2011年,起初聚焦消費級AR頭顯,後轉戰企業級市場。官方資料顯示,該公司累計融資26億美元,融資規模在AR行業中名列前茅。

目前Magic Leap以及與愛立信達成合作,通過AR技術幫助後者簡化工作車間的工作流程,提升工作效率。對此,2021年中,Magic Leap CEO Johnson接受採訪時曾透露:“目前,AR行業處於手機的“大哥大”時期,應用場景主要爲B端,儘管產品體積大且昂貴,但是可以爲企業帶來可量化的回報率、降低培訓成本、提升效率。”

由此來看,其實羅永浩在AR市場其實也並不具備絕對的先發優勢。這也意味着,羅永浩不光需要和蘋果等掌握核心供應鏈資源的企業競爭,還要提防初創企業的偷襲。

或許也是因爲看到了市場的艱難形勢,當《晚點》問及有多大把握成爲AR時代的蘋果時,羅永浩表示,“坦率地說,非常渺茫。如果只認準這一個目標的話,應該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