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衛東：必讀的經濟學家傳記

作者簡介：羅衛東：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現任第十四屆全國政協委員，浙江省人民政府參事。曾任浙大城市學院校長、浙江大學副校長，其間兼任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院長、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長、浙江大學圖書館館長等職。

本文轉載自“來英書院”公衆號

我向來喜歡讀傳記。迄今爲止，看過很多傳記，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等等都有。

學生時代，讀傳記主要是爲了尋找人生的榜樣，借鑑榜樣的經驗，汲取教訓，有時候也是爲了獵奇，獲得茶餘飯後與人海聊的談資。參加工作以後，開始教書做學問，這時讀傳記更多是爲了從傳主的生平閱歷中理解其問題意識、思維方式以及話語機理。優秀的思想家傳記對於我這樣一個做思想史研究與教學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能不讀。以我個人的體會，讀學者的傳記，對於解讀學術著述是有意外功效的，正所謂功夫在詩外。很多時候，直接讀傳主的學術作品，往往不得其門而入，就像“衆裡尋他千百度”，一部好的傳記，則可能讓讀者拿到打開傳主思想寶庫的鑰匙。此即“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就我所從事的經濟學領域，我讀過的傳記中，有以下若干種質量上乘，讀後收穫很大，值得推薦給大家。

1、伊安.羅斯：《亞當.斯密傳》

伊安.羅斯：《亞當.斯密傳》，張亞萍譯，浙江大學出版社

亞當斯密是舉世公認的偉大經濟學家，是影響世界文明進程的偉大思想家。在迄今爲止關於斯密的傳記中，我個人認爲最有價值的是三種，即斯圖爾特（1794）、雷（1895）和羅斯（1995）的。無巧不成書，也許是天意，這三種傳記的問世時間剛好間隔一個世紀。1794年出版的《亞當斯密的生平與著作》，是世界上第一部斯密傳記性作品，作者杜格爾德.斯圖爾特是亞當.斯密的學生和教授職位的繼任者，也是斯密晚年十分信任的朋友。作爲所有斯密傳記作者中唯一與傳主有長期交往的人，他的記述儘管簡短，但很多都是第一手材料，可信度很高。作者雖然飽含對傳主的崇敬之情，但語言樸素平實，記錄一些重要的細節又頗爲傳神。該書問世以來，成爲研究亞當.斯密的可靠史料。

約翰.雷所著的傳記自出版以後一直被公認爲是最詳盡、最優秀的關於斯密的傳記作品。關於這本傳記的特點，陳岱孫先生曾經有過這樣的評價：“原書是對斯密生平的最詳盡的全面敘述，但它校略於斯密的思想，尤其是他的學術思想發展的分析而詳於他的生活、軼事、親友關係、通信往來，甚至未必有確據的傳聞的描寫。前者，經常被遺憾地認爲原書的缺點。而後者，在豐富的內容上益以流暢明細的行文，卻是使原書成爲引人入勝的讀物的一個重要原因，約翰.雷不是把斯密單純作爲一個經濟學家來描寫，而是企圖以多少帶有‘純文學’意味的筆調來講述一個去他已經一百年的歷史名人的完整的一生的故事。”著名的思想史家雅各布.瓦伊納雖然在很多方面質疑雷的這本傳記，但他給出的評價依然是非常高的，“雷氏的《斯密傳》詳盡而全面，是一部前無古人的傳記，而且在出版七十年後，今天仍然可以說是後無來者的。……不僅因爲其衆多的優點而具有歷史意義，甚至其缺點也使它具有歷史意義。長期以來，它是人們研究亞當.斯密生平的主要事實來源，而且對許多人來說是惟一的事實來源。因此，在大多數對斯密感興趣的人看來，該書的錯誤和遺漏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了‘不可更改的’規定。”事實上，直到1995年，伊安.羅斯的《亞當.斯密傳》問世之前，約翰雷的《亞當.斯密傳》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最優秀的傳記。

羅斯的《亞當.斯密傳》是迄今爲止關於亞當.斯密生平和思想的最爲詳盡的傳記這一點是毫不爲過的。斯圖爾特的傳記信則信矣，但篇幅過於短小，幾乎只能說是一個斯密生平和著述活動的概要，對於想要進一步瞭解斯密的讀者而言，尤其是對於研究者而言，顯然遠不足用；約翰.雷的傳記詳則詳矣，但只是從一名記者的視角出發來刻畫亞當.斯密其人其事，作者的興趣在於描述斯密的人生活動和逸聞趣事，而對亞當.斯密的思想體系不甚了了，而且，還有不少史實上的錯誤，以至於貽誤讀者。相比之下，羅斯的這本傳記力圖在斯密的生活、生命情節敘述與思想理論解讀兩者之間實現有機結合。彌補了以往的傳記所存在的缺陷，實現了歷史性的品質提升。

客觀地說，作爲一部由學者撰著的傳記，羅斯的這部《亞當.斯密傳》，在文采上似乎無法超越雷的作品，但我們卻不能不對作者爬梳豐富史料的努力以及鉅細無遺的考據功夫印象深刻。不僅如此，這部傳記還爲解決若干思想史上懸而未決的爭論提供了十分重要的文獻線索。在這個意義上說，羅斯的這部《亞當.斯密傳》對一般讀者而言固然重要，但對專業學者的幫助也許更大。

綜合起來，我個人還是推薦羅斯的《亞當.斯密傳》，權威、可靠、分量足夠厚重。

2、格羅尼維根：《翱翔的鷹：阿爾弗雷德.馬歇爾傳》

格羅尼維根：《翱翔的鷹：阿爾弗雷德.馬歇爾傳》，華夏出版社

馬歇爾是斯密、李嘉圖、穆勒之後最偉大的英國經濟學家。這樣一位偉大人物於1924年逝世後，其親授或再傳弟子，都有份量不一的文章記述其生平和事蹟，比較有影響的有皮古、凱恩斯爲馬歇爾寫的訃告，篇幅都不短。尤其是凱恩斯的那篇馬歇爾紀念文章，文采斐然，充滿感情，對馬歇爾的評價公允而又全面，毋寧說是一篇小型的馬歇爾傳，發表後影響很大。熊彼特也寫了數萬字的馬歇爾評論，收入《從馬克思到凱恩斯十大經濟學家》一書中，這篇文章質量很高。我個人認爲，雖非馬歇爾門下弟子，但熊彼特對馬歇爾思想的解讀和評價，其深度和水準超出作爲馬歇爾得意門生的皮古和凱恩斯。科斯晚年也曾花了不少時間精力用於考證馬歇爾的家世，專文發表。以上這些，無論其作者多麼有名，嚴格意義上都是紀念文章或者專論，算不上是正式的馬歇爾傳記。

1990年，著名的經濟思想史家格羅尼維根總結了以前研究成果以及獲取的文獻檔案資料，撰寫出版了體量巨大的《翱翔的鷹：馬歇爾傳》，極爲詳細地描述了馬歇爾漫長的一生。正如作者本人在他的序言中講到的，爲了撰寫該書，他用了十年時間，其中有三年是全時。在這十年中他遍訪了世界各地的學術機構、圖書館、檔案館，拜訪了包括羅納德.科斯、惠特克在內的所有在世的重量級馬歇爾研究者，得到了有力支持，解決了一本高水平傳記必須的史料問題，然後才得以完成這部近百萬字的鉅作。真是名副其實的“十年磨一劍”！

《翱翔的鷹：馬歇爾傳》的出版不僅一舉填補了馬歇爾傳記的空白，而且立刻就成爲最權威、最優秀的傳記。這部傳記出版後，科斯這樣評價道：“很多人認爲，自從凱恩斯爲馬歇爾寫的長篇紀念文章以後，再也沒有必要寫馬歇爾的傳記了。現在看來他們都錯了，格羅尼維根教授以其鉅細無遺的研究，準確而生動地向我們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馬歇爾的人生。所有對現代經濟學發展感興趣的讀者，都會從這本傳記中受益。”30多年過去了，至今無有出其右者。

另外提醒一下，這本著名的傳記即將由浙江大學出版社北京啓真館推出一個全新的譯本，譯者是國內馬歇爾研究的新銳，這個本子更全、更準確，值得大家關注。

3、斯基德爾斯基：《凱恩斯傳》

斯基德爾斯基：《凱恩斯傳》，三聯書店

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無疑是經濟學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不僅如此，也是影響20世紀世界歷史進程的重要人物，如果不瞭解凱恩斯這個人及其在經濟理論領域的革命性貢獻，也無法把握20世紀全球政治經濟秩序的起源和演變。因此，無論從哪個意義上，凱恩斯的個人傳記都是十分重要的歷史記錄。

凱恩斯的天賦、才華、豐富的人生經歷、巨大的歷史貢獻以及複雜的性格等等，……。這些無一不令人着迷，對於傳記作家而言，凱恩斯無疑是比亞當.斯密、馬歇爾更加理想的傳主。迄今爲止，關於凱恩斯的傳記，不計詳略品質，應該有數十種之多，其中，在中國影響較大的是羅伊.哈羅德的《凱恩斯傳》（商務印書館出版）和斯基德爾斯基所做的《凱恩斯傳》（三聯書店出版）。後者是進入20世紀才引進中國的簡寫版，只佔全部原作分量的三分之一。英文原作有三大卷，展現了凱恩斯波瀾壯闊的生命歷程。斯基德爾斯基的凱恩斯傳有着顯著的優點：首先，因爲30卷本《凱恩斯文集》的出版，作者手中掌握的公開文獻比哈羅德寫作時要多得多。當然，更加重要的是，作者通過鍥而不捨的努力，歷盡艱辛地從凱恩斯的公共文獻保管人卡恩、私人文獻保管人凱恩斯的弟弟手上獲得了大量不宜公開的材料並用於傳記的創作。所以，僅就資料珍貴性和豐富性而言，新版的傳記遠在哈羅德版傳記之上。其次，作者的立場也要比哈羅德超脫。哈羅德是凱恩斯弟子和崇拜者，無論無何都不可避免爲尊者諱的通病，對凱恩斯個性、理論、行動的觀察和理解總還是帶着有色眼鏡的。

當年哈羅德的撰作的《凱恩斯傳》一出版，凱恩斯最中意的弟子理查德.卡恩就表示了強烈的不滿。斯基德爾斯基的父親雖然也曾經是凱恩斯的學生，但作爲後人，畢竟得以超脫了當事者的侷限。第三，作者對凱恩斯思想方式和理論創新緣由的剖析要比哈羅德版的傳記更有說服力。比如，在全書的多處，作者不厭其煩地分析了摩爾倫理學對凱恩斯世界觀的影響以及凱恩斯自己關於社會事件的概率解釋的理論對後來理論創新的影響，……等等。這類分析在哈羅德的傳記中是比較缺乏的，而作爲思想史的一個重要環節，後人應該瞭解思想革命的緣起和武器庫的提供者。第四，雖然作者並不認爲凱恩斯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的理想對象，他還是運用了大量的內部資料分析了凱恩斯自己的氣質、心理傾向、精神世界、朋友圈子、情感表達方式與其學術、政治活動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也就是說，作者對凱恩斯思想的外部史和內部史的考察是齊頭並進的。

基於以上的原因，斯基德爾斯基的三卷鉅著《凱恩斯傳》問世後，其他一切凱恩斯傳記皆黯然失色，不堪一讀了。斯基德爾斯基之於凱恩斯，彷彿就是包斯維爾之於塞繆爾.約翰遜。斯基德爾斯基的凱恩斯傳不僅已經順理成章地成爲了凱恩斯傳記的經典，也躋身名人傳記的經典行列。其毋庸置疑的品質，贏得了所有讀者的信賴，無論讀者是凱恩斯的擁護者還是反對者。

4、麥克林：《創新的先知：熊彼特傳》，洛林：《開門：創新理論大師熊彼特》，斯威德伯德：《熊彼特傳》

麥克勞：《創新的先知：約瑟夫.熊彼特傳》，中信出版社

與凱恩斯同齡的約瑟夫.阿洛伊斯.熊彼特也是20世紀世界著名的經濟學大師。如果說凱恩斯是20世紀經濟學之王，那麼，熊彼特作爲經濟學祭酒肯定當之無愧。不同於凱恩斯，熊彼特的一生頗爲坎坷，尤其是他的個人生活。作爲一個出道很早、自視很高的人，熊彼特長期自感鬱郁不得志。他與凱恩斯之間是否有喻亮情結，不可臆斷，但在他生前，凱恩斯主義已經成爲主流，風光佔盡，從者如雲；作爲“創新”、“創造性毀滅”等重要理論的首創者，熊彼特的思想原創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凱恩斯主義如日中天的時代，他的影響被凱恩斯光芒遮蔽了，確實有些生不逢時。在他去世以後，學術影響反而日漸高漲。熊彼特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無論是他的身世、脾性、學問，還是他的情感、婚戀、職業生活，都充滿了悲喜劇的故事性。熊彼特又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他天賦和學習能力出類拔萃，而他的思想又很難全面把握，更不可能被教條化總結，可以說，沒有人可以自誇理解了熊彼特。熊彼特這樣一個人，做傳主是再適合不過的了。事實上，熊彼特傳記，林林總總不下十部之多，翻成中文的也有四五種，加上各種二次加工的傳記，就不可計數了。但說來說去，以上這三部是其中最優秀的。

《創新的先知：熊彼特傳》一書的作者是哈佛大學商業史學者、普利策獎得主托馬斯·麥克勞。本書獲得了2008年國際熊彼特學會頒發的熊彼特獎，可謂集“三個熊彼特”於一身，也是歷屆熊彼特獎作品中唯一一部傳記性著作，得到《經濟學人》《華爾街日報》等媒體、諾獎得主埃德蒙德·菲爾普斯，以及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的高度評價，是研究熊彼特思想的重要參考文獻。

洛林.艾倫的《開門：創新理論大師熊彼特》，亦爲很多讀者所喜愛，因爲該書作者本人是熊彼特的學生，對熊彼特的瞭解和理解都比他人更貼切。這部傳記把熊彼特當做一個英雄來刻畫，頗有戲劇氣質，讀來相當令人感動。

洛林.艾倫：《開門：創新理論大師熊彼特》，吉林人民出版社

經濟社會學家斯威德伯德所著的《熊彼特傳》篇幅略小，其內容則相當簡練豐富，特點是更多偏重於熊彼特的整體社會理論和思想。

斯威德伯德：《熊彼特傳》，江蘇人民出版社

5、許爾斯曼：《米塞斯大傳》

許爾斯曼:《米塞斯大傳》，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米塞斯是20世紀著名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其作爲經濟學家的角色多半源自對門格爾開創的奧地利學派經濟學的鞏固和發展。米塞斯一生經歷了奧匈帝國的崩潰、蘇俄社會主義的勝利、兩次世界大戰、冷戰等重大歷史事件，筆耕不輟，著述頗豐。他晚年的作品《人的行爲》被認爲是奧地利學派經濟學的奠基性、集成性的鉅著。

許爾斯曼的這本《米塞斯大傳》應該是迄今爲止關於米塞斯的最權威的傳記，資料來源最豐富、利用的原始檔案也最多。對米塞斯這位跨越兩個世紀的學術漂泊者，與凱恩斯、熊彼特同時代的偉大學者，作者傾注了無限的感情。《大傳》最大的亮點還是其資料上的豐富。甚至，很多第一手資料連米塞斯本人手頭也沒保存。事情的原委是，身爲猶太人，同時又是極端敵視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的米塞斯，是納粹帝國的眼中釘，在希特勒上臺並啓動吞併奧地利的險惡環境下，和妻子倉皇出逃，雖然歷盡風險擺脫了納粹的魔爪，但留在維也納家中的全部重要檔案資料以及藏書，都被納粹掠走。米塞斯生前一直以爲這些資料早已被銷燬，但令人驚訝的是，攻佔柏林的蘇聯紅軍居然將這批寶貴的資料作爲戰利品運回了前蘇聯，並存放於檔案館中秘藏，外界不得而知，直到蘇聯解體，俄羅斯決定開放這些檔案，世人才知曉米塞斯檔案依然存世。遺憾的是，此時它的主人米塞斯帶着對這些珍貴資料的無盡牽掛和絕望之情已經辭世多年。許爾斯曼撰寫《米塞斯大傳》，對中年以前米塞斯的記述，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這篇失而復得的檔案。所以，以命途如此傳奇的資料檔案爲依據寫作傳記，使得該書別有一番魅力。此外，作者本身是一位奧派的學者，對奧派的思想傳統和主要人物有較深的理解，因此在對傳主開展敘述時，思想挖掘就比較深入。當然，也許正是因爲作者的奧派學者身份，使得他對傳主的評價略感溢美，他的客觀性和公正性令人不太放心。儘管如此，對於米塞斯這位命途多舛而又個性獨特的偉大學者的研究和刻畫，尚沒有其他傳記可以與本書相提並論。

與前面幾位經濟學家不同，米塞斯晚年曾經寫過一本回憶錄，雖然份量稍小，但可以與許爾斯曼的大傳參照閱讀。

此外，奧地利學派第四代傳人，米塞斯的得意門生伊斯雷爾.柯茲納爾也寫了一部《米塞斯評傳》。這本傳記的特色是着重於米塞斯對經濟學乃至整個社會科學的理論貢獻及其意義的評述，當然也特別講述了米塞斯的在學術上的誠實、無畏的高尚品質，值得一讀。

柯茲納爾：《米塞斯評傳》，海南出版社

其他關於米塞斯的傳記，比如，柯茲納爾十分推崇的格瑞夫的《米塞斯：一個評傳》（兩卷本），以及艾貝林的《米塞斯全傳》等，尚無中譯本，筆者手頭也無英文本可資評閱，有待日後再論。

6、考德威爾：《哈耶克評傳》

考德威爾：《哈耶克評傳》，商務印書館

哈耶克是20世紀西方著名的經濟學家和政治哲學家，和他的老師米塞斯一樣，是20世紀自由主義的旗手和悍將。哈耶克的一生雖然主要是作爲學院派學者的一生，但其生命歷程中亦有與時代密切關聯的大量經歷，加之他作爲凱恩斯主義的對手，具有不同於一般學者的思想影響力和歷史地位。

自20世紀70年代以後，特別是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以來，哈耶克就成了傳記作者們追逐的熱點，因此，近半個世紀以來，哈耶克的傳記也有很多種問世，其中這部《哈耶克評傳》頗有特色，值得推薦。傳記作者考德威爾是國際著名的經濟思想史學者，其研究深度和客觀性是超出非專業出身的作者的。這本書與其說是哈耶克的個人傳記，更像是自門格爾開始的奧地利學派的思想理路研究。考德威爾作爲思想史學界的大咖，拿出了自己的學術看家本領，十分詳細地考證了哈耶克從門格爾那兒所受到的影響，考德威爾借爲哈耶克立傳的契機，開出了一個新穎和重要的思想史路徑。書中對哈耶克思想背景的梳理用去了136頁的篇幅，佔了全書的四分之一強。尤爲令人吃驚的是，關於卡爾.門格爾，作者花費的筆墨之多，簡直可以把本書作爲是門格爾和哈耶克二人的合傳了。此等寫法我是從來沒有讀到過的。作者這樣安排有其值得嘉許的考慮，如果不從門格爾講起，現代奧地利學派的思想精髓是不能被很好地理解的，作爲奧地利學派第三代傳人的哈耶克的思想也難以被準確把握。確實，在梳理哈耶克思想成長的理路方面，考德威爾的評傳無出其右。當然，這本書在米塞斯的追隨者們看來，持論有失公允，因爲，在他們看來，米塞斯纔是門格爾真正的思想和學術傳人。無論如何，對於希望深入瞭解哈耶克和奧地利學派學派的人，最好讀一讀《哈耶克評傳》。

艾伯斯坦：《哈耶克傳》，中信出版社

甘布爾：《自由的鐵籠：哈耶克傳》，江蘇人民出版社

除此之外，甘布爾的《自由的鐵籠：哈耶克傳》和艾伯斯坦的《哈耶克傳》在國內也有一定的影響力，雖然其學理考據的功夫較之考德威爾遜色，但作爲以中型傳記能夠在300頁左右的篇幅裡全面展示哈耶克漫長的一生，也是需要有高超的寫作能力的。網上對這兩部傳記的評價見仁見智，主要的批評意見是傳記對作爲經濟學家的哈耶克描述分量不夠，而過多地着墨於他作爲政治哲學家的一面。

7、阿德爾曼：《入世的哲學家：阿爾伯特.赫希曼的奧德賽之旅》

阿德爾曼：《入世哲學家：阿爾伯特.赫希曼的奧德賽之旅》，中信出版集團

在20世紀的社會科學家中，阿爾伯特.赫希曼是一個獨特而又光芒四射的巨大存在。他波瀾壯闊的一生，無論是生活還是學問，皆精彩紛呈，令人感佩之至。

阿爾伯特.赫希曼是一個無法定義的偉大人物。他的生命經歷十分獨特、學問十分獨特、影響力也十分獨特。而且他在辭世不久，就被人作傳，這也是很獨特的。說他是一個學者，不如說他是一個戰士，他在花甲之年到來之前，幾乎一直生活在某種戰爭狀態，先是西班牙戰爭，然後是二戰，然後又是弱小民族的獨立之戰；赫希曼不同程度地見證甚至參與了這些戰爭。

赫希曼雖然通常被人稱之爲經濟學家，但其實又很難歸入任何一個經濟學的類別。赫希曼所受的教育，成年後的經歷，都是他人難以複製的。終其一生，其學術創作都保持了極大的原創性和極高的水準。無論做人做事做學問，赫希曼都是一個獲得廣泛尊敬的人。

一般認爲，關於赫希曼的傳記，寫得最好、影響最大的當屬阿德爾曼的《入世的哲學家：赫希曼的奧德賽之旅》。這本書體量之大、史料之豐富、敘事之生動，集真實性與可讀性於一體，令人歎爲觀止。當年我讀它，真可謂手不釋卷、廢寢忘食。讀完後的感受也是非常強烈，簡直是蕩氣迴腸，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不過，阿德爾曼的這部傳記主要不是爲幫助讀者深入理解和把握赫希曼的學術思想而寫的。雖然花費了一些筆墨描述赫希曼思想與時代之間的連接，記述了對赫希曼“三觀”形成以及思維方式產生了持續一生的深刻影響的人、書和事件，但充其量是描述了其思想成長的背景，對傳主的思想“發生學”及其演變理路，較少予以關注。好在這個缺陷由意大利學者米歇爾.阿拉切維奇的《阿爾伯特.赫希曼：一部思想傳記》予以彌補，因此，兩者是可以配合起來閱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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