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跑步途中失蹤,嫌犯“自投羅網”,其繼父系當地警方負責人

2016年5月11日星期三,中國留學生李洋潔在德國的生活與往常並無不同。此時已經是她碩士階段的最後一個學期,如果一切順利,她將在這一年的夏天畢業。

(李洋潔工作照)

當天傍晚,李洋潔先去了一趟超市採購食品,隨後便出門跑步。她的運動時間通常在一個半小時左右,結束後就會返回家中休息。

但是這天,一向按時回家的李洋潔卻徹夜未歸。

5月12日中午時分,李洋潔的室友和朋友們萬分焦急地報了警,次日上午11:10左右,警方在李洋潔宿舍附近的一棵樹下發現了她的屍體。

屍檢報告顯示,被害人曾多次遭到鈍器打擊,屍體全身呈血腫狀,伴有多處骨折及頸椎斷裂,有明顯被性侵痕跡。

法醫推測死者死因爲頭部遭暴力襲擊,與此同時,警方還在屍體身上發現了不屬於被害人的體液和DNA。

案發後,德國警方特別成立了專案組,對李洋潔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進行調查詢問。李洋潔的父母也遠渡重洋去往德國,想要找出傷害女兒的真兇。

(李洋潔與父母合照)

警方還將屍體上發現的陌生DNA放入數據庫中進行比對,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的結果。就在警方一籌莫展之際,DNA的主人竟然主動來到了警局。

他們是來自首的嗎?受害人失蹤當晚發生了什麼?兇手最後得到了什麼樣的懲罰?大家好,這裡是沒藥花園。今天,我們爲大家講述的是一起令人心碎的案件 ——中國女留學生李洋潔失蹤案。希望大家出門在外,都能平平安安。

德紹是德國東部的一個小城,地處穆爾德河與易北河的交匯處,風景宜人。

(德國地圖。德紹位於德國東部,在兩德統一前屬於民主德國即東德)

德紹雖小,卻是現代藝術的發源地之一:1925年,聞名世界的包豪斯學校遷址於此。

包豪斯是現代建築和建築教育的先驅者,對建築外的許多領域也產生過深刻的影響,幾乎是現代風格的代名詞。

(包豪斯學校)

正因如此,這座小城濃厚的人文氣息吸引了來自全世界的建築愛好者,其中也包括李洋潔。

(李洋潔工作照)

李洋潔出生於1990年,是河南焦作人,她是家裡的獨生女,父親是一名警察。李洋潔本科是在國內完成,後被一所德國大學的碩士項目錄取,她因此遠渡重洋來到德紹,繼續朝着建築師的目標前進。

(李洋潔展示自己的作品)

李洋潔性格溫和,開朗乖巧,在德紹學習期間一直保持着健康的生活習慣,幾乎每天都會跑步鍛鍊。

不過,不同於許多喜歡在深山密林中慢跑的歐洲人,她爲自己所選擇的跑步路線既簡單又安全,就在德紹城內。只是,她不會想到,這樣一條普普通通的路上竟然潛伏着巨大的危險。

(李洋潔通常的跑步路線)

這天是2016年5月11日星期三,李洋潔的生活與往常並無不同。她在晚上20:30左右出門跑步。

由於德紹所處的緯度較高,五月份時,天色往往要到晚上九、十點鐘纔會慢慢暗下來,因此,李洋潔出門時天還是很亮的。案發後,那些指責她不顧自身安全“夜跑”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2016年5月11日及其前後德紹的日出時間、日落時間及日照時長)

李洋潔的運動時間通常在一個半小時左右,結束後就會返回與同學合租的公寓休息。但是這天,一向按時回家的李洋潔卻徹夜未歸。

(李洋潔家所處的位置)

第二天(5月12日)中午時分,她的室友和朋友們萬分焦急地報了警,並將這一異常情況報告給了學校外事部門的老師。

警方隨後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對周邊地區進行了搜尋,搜尋範圍遠遠超出了李洋潔的跑步路線,還動用了直升機、熱成像儀和搜尋犬。

(李洋潔)

當地華人和留學生也積極加入了搜尋的隊伍,可是一天過去,搜尋仍一無所獲。

5月13日上午,大範圍的搜索終於有了結果。李洋潔失蹤39個小時後,警方在她宿舍附近的一棵樹下,發現了一具亞裔女性的屍體。

(上方是李洋潔的宿舍,下方紅圈內爲發現屍體的地點,藍線爲李洋潔的跑步路線)

當時附近正在施工,建築工地的一個臨時廁所擋住了屍體,因此,警方在前一天的搜尋中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屍體。

(紅圈內爲發現屍體的地方)

屍體有多處重傷,已經面目全非、無法辨認。警方立即着手進行屍檢,希望通過DNA比對確認死者的身份。

學校外事部門的老師將這一情況通報給了李洋潔遠在中國的父母,安慰他們死者不一定就是李洋潔,讓他們先不要太擔心。

得知這一消息後,李洋潔的父親久久說不出話來,而她的母親則十分絕望地喊道:“就是她,就是她!但願不是她,但一定就是她了!”

(李洋潔小時候與父母的合照)

警方隨後公佈的屍檢結果讓所有人心碎:經過DNA比對,警方確認發現的女性遺體就是之前失蹤的李洋潔。

屍檢報告顯示,被害人曾多次遭到鈍器打擊,屍體全身呈血腫狀,伴有多處骨折及頸椎斷裂,有明顯被性侵痕跡。

法醫推測死者死因爲頭部遭暴力襲擊(正因李洋潔頭部遭嚴重破壞,遺體一開始才無法辨認),與此同時,警方還在屍體身上發現了不屬於被害人的體液和DNA。

法醫推斷李洋潔的死亡時間大概在5月11日至12日夜間或5月12日清晨,並且認爲她在死前遭受了長達數小時的暴力虐待。儘管她曾進行過激烈反抗,但最終還是不敵對方而遇害。

由於本案影響巨大,案發後,德紹警方特別成立了專案組,並對李洋潔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進行調查詢問。

除此之外, 警方還將屍體上發現的陌生DNA放入數據庫中進行比對,期望能找到與之相匹配的信息。

案發後,德紹當地居民紛紛來到發現屍體的地方,獻上了鮮花和蠟燭。當地華人和留學生還帶來了水果和紙錢,並按照中國傳統爲李洋潔“做七”。

(德紹羣衆在發現屍體處悼念李洋潔)

李洋潔的父母隨後也抵達了德紹。他們表示想去現場和女兒生前的宿舍看看,德紹當局立即着人安排此事。

李洋潔的父母先是來到了發現屍體的地方,在這裡悼念了自己無辜逝去的女兒。不過,李洋潔的父親並沒有完全沉浸在悲傷之中。憑弔過後,身爲警察的他開始重新審視起周圍的環境來。

或許是因爲愛女心切,或許是出於警察的直覺,李洋潔的父親在觀察現場之後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他認爲兇手應該就住在拋屍地點旁的房子裡(即前屋或後屋內)。

(李洋潔父親在走訪現場後指出兇手可能是拋屍地點附近房子內的住戶)

這一發現是相當驚人的,因爲此時尚未有嫌疑人投案,而警方的偵查方向也並不在此。當時,警方認爲兇手是在遠處的某個地點殺害了李洋潔,隨後才拋屍於此的。

走訪現場之後,李洋潔的父母又來到了她生前所居住的宿舍。當時,李洋潔的母親早已泣不成聲,而她的父親則是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起女兒的桌子,他拍得越來越大聲,最後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警方將李洋潔身上發現的陌生DNA放入數據庫中進行比對後,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的結果。

5月23日,距離李洋潔失蹤將近兩週時,一對年輕的德國情侶, 塞巴斯蒂安(Sebastian F.)與克塞尼婭(Xenia I.)主動來到警局,聲稱李洋潔身上所發現的DNA可能與他們有關。

塞巴斯蒂安出生於1996年,案發時20歲。他的未婚妻克塞尼婭出生於1997年,案發時19歲。

(克塞尼婭(左)與塞巴斯蒂安(右))

這兩個人都沒有接受過完整的教育:塞巴斯蒂安曾被送入特殊學校,最終在八年級時輟學,而克塞尼亞十年級後就沒有再念書了。

案發時,年紀輕輕的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他們倆的孩子,案發時還不到兩歲,另外一個則是克塞尼婭與前任的孩子。

(克塞尼婭、塞巴斯蒂安和他們的孩子)

值得一提的是,兩個人當時所居住的公寓與李洋潔家很近,距離發現屍體的地方也只有幾步之遙,這進一步增加了他們的嫌疑。

下圖是這對情侶與李洋潔家的位置關係圖。

案發時,塞巴斯蒂安、克塞尼婭住在畫面右下方的前屋裡,當時整棟樓只有他們一家住戶。此外,整個後屋也是空置的。紅點就是李洋潔屍體所在的位置。

(位置關係圖)

值得一提的是,這也是李洋潔父親在勘查現場後,鎖定的嫌疑人範圍。

5月23日,當這兩個人來到警局時,他們並不是爲了自首,而是爲了撇清與本案的關係。這對情侶講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故事。

克塞尼婭說,案發前一天晚上,她在家附近偶遇了李洋潔,於是詢問她是否願意進行一場“三人行”。

得到了李洋潔的同意之後,三個人自願發生了關係,而李洋潔身上的DNA和體液正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

兩人堅稱,李洋潔在發生完關係後便自行離開了,離開時毫髮無損。

(另一個角度的示意圖。後屋緊鄰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這個拙劣的謊言很快就被拆穿。李洋潔的同學和朋友們在調查中紛紛證明,5月10日晚上李洋潔根本不在宿舍附近,因此不可能偶遇克塞尼婭,並同意發生所謂的“三人行”。

由於這對情侶具備作案的嫌疑,警方在他們投案當天便逮捕了兩人。第二天(5月24日)中午,檢方召開了新聞發佈會並通報了相關情況。

但是,沒有人會想到,原本應當澄清真相的發佈會卻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檢方在發佈會裡顧左右而言他,對謀殺案一筆帶過,還在未經調查確認的情況下,擅自公佈了所謂“三人行”的版本,嚴重損害了被害人的名譽。

(發佈會現場)

李洋潔的父母在校方人員的陪同下聽取了整場發佈會的內容。發佈會後,李洋潔的父母忿忿不平,因爲檢方似乎是在刻意淡化這起案件的惡劣程度,同時,“三人行”的不實說法也深深地刺痛了他們的心。

李洋潔的母親絕望地對檢方喊道:“你們爲什麼要爲兇手說話,而不是爲我的女兒說話?”

李洋潔母親看似激動的氣憤之詞,或許在偶然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檢方和警方確實存在包庇兇手的嫌疑。

發佈會上,檢方隱瞞了一個重要信息:男性嫌疑人的母親拉蒙娜(Ramona S.)是德紹警方的一員,而他的繼父約爾格(Jörg S.)則是德紹警方的總負責人。

(約爾格照片)

這一信息隨後被媒體披露,引起了極大爭議。這已經不是德紹警方第一次陷入類似的醜聞了。

2005年,難民烏力·雅洛(Oury Jalloh)被燒燬的屍體出現在警局的一個房間裡,死因不明。最終法院只判處了一名警察過失致人死亡罪。

這名警察甚至沒有入獄,而是在繳納了10800 歐元(按當時匯率摺合人民幣約12萬元)罰款後輕鬆了事。

在本案中,媒體和公衆對塞巴斯蒂安父母的討伐並非無稽之談,因爲兩人在案發後的一系列反常行爲着實引人浮想聯翩。

案發時,嫌疑人的母親以及繼父正在外地度假,但在案發後卻立即趕回了德紹,並被人看到從兒子的寓所內拿出了好幾個垃圾袋。

在李洋潔失蹤後的一天裡,母親拉蒙娜與兒子通話近十次(平時每天一般僅通話一次),在兒子被捕前,兩人共通話超過四十次。

與此同時,拉蒙娜與丈夫工作的警局距離李洋潔家很近,案發後,正是這一警局主持了調查工作,而拉蒙娜還參與了本案的前期走訪工作。

(塞巴斯蒂安父母所在的警局與李洋潔家位置關係圖)

值得一提的是,這已經不是塞巴斯蒂安第一次涉嫌犯罪了。在這起案件發生前,與其相關的案件多達40起,內容包括縱火、性侵、偷竊、人身傷害、毀壞財物等。

在部分案件中,塞巴斯蒂安因未成年人的身份未被起訴(比如他13歲時涉嫌強姦一位小男孩),此外還有一部分案件則是經由其母親之手擺平。

(對李洋潔及其家人的聲援活動擴展至德國各地,上圖爲柏林當地華人及留學生在案發後自發組織的聲援活動)

不過,他們在本案中最引人懷疑的舉動,是曾在嫌疑人投案前兩天(5月21日)幫助塞巴斯蒂安搬離了他原來的住所。

他們被懷疑借搬家之名清理了現場的各種物證。對此,塞巴斯蒂安的母親與繼父堅稱搬家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決定了的,因爲住所內的黴菌導致自己兒子出現了血液問題。

但是,塞巴斯蒂安的房東卻否認了這一點。他說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這個住戶的解約通知(在德國,租客解約往往需要提前數週甚至數月告知房東),並且對方還支付了六月份的房租,完全不像要解約的意思。

面對質疑,母親拉蒙娜稱自己在搬家當天另外有事,因此並沒有前去幫忙。而繼父約爾格雖然承認曾幫助塞巴斯蒂安搬家,但說自己僅僅是負責開車。

李洋潔的父母曾於5月21日前往發現屍體的現場查看,諷刺的是,協助安排這一行程的正是男嫌疑人的繼父約爾格。

當時,他以警局局長的身份和李洋潔父母碰了頭,碰頭的地點就在塞巴斯蒂安的住所前,塞巴斯蒂安甚至也在現場。

這一天同樣是約爾格幫助繼子搬家的日子。兩天後,已經搬完家的塞巴斯蒂安和未婚妻前往警局說明DNA的事,隨後被捕。

(調查人員搜查塞巴斯蒂安的住所。搬家當天,李洋潔父母正是在這裡見到了塞巴斯蒂安及其繼父)

塞巴斯蒂安的父母從始至終都堅稱自己沒有包庇和協助兒子洗脫罪名。儘管兩人看上去有很多疑點,但檢察院卻在審查後認爲,兩人的行爲“沒有一點點可疑的感覺”。

(德媒對此案的報道,德國民衆也要求還李洋潔以正義與真相)

塞巴斯蒂安的父母在兒子被捕後顯得很受傷。他們在採訪中說自己完全是在“無辜的情況下遭受打擊”,如今已是夜不能寐,這完全就是媒體的過錯。

他們抱怨案發後從沒有人關心過他們,而這實在是“太讓人痛心了”。他們現在已經“意志消沉、筋疲力盡”,和被害人唯一的區別“只是我們還活着,而李洋潔已經死了”。

不過,就在李洋潔葬禮次日,這兩人經營的花園啤酒屋“友誼”就大張旗鼓地開業了。

開業當天,兩人都向警局請了病假。啤酒屋裡,拉蒙娜熱情地招待着客人,而約爾格則跑到櫃檯後面打起了啤酒,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兩人所經營的啤酒屋,曾有當地華人和留學生在啤酒屋門前舉辦悼念活動,以示抗議)

塞巴斯蒂安父母的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民衆,並且震動了當局,兩人很快被雙雙停職。不過這樣一來,他們感到更加委屈,並立刻對停職決定提出了申訴。

令人訝異的是,兩人最終申訴成功,重獲在警局工作的資格。

塞巴斯蒂安和克塞尼婭投案後,警方徹底勘驗了他們的住所。

警方在他們位於二樓的公寓裡以及一樓另一個空置的房間裡(未見報道說明他們是如何進入這個房間的)共發現了三百多處血跡。

(房子的前屋、後屋和屍體所在的位置(紅點處))

血跡遍佈屋內的地板、牆壁、沙發、暖氣管和天花板,此外,在屋外的樓道里也發現了血跡。

除了塞巴斯蒂安與克塞尼婭居所內的血跡,本案另有一段關鍵的視頻證據。諷刺的是,這最爲關鍵的證據,卻是在最後才被偶然發現的。

在塞巴斯蒂安所居住的前屋樓下有一家古董店,古董店的老闆認識塞巴斯蒂安,知道他們一家人住在這裡。

(古董店,畫面右邊的大門就是塞巴斯蒂安住所的入口)

一天,他在檢查店裡的監控時,無意中發現了一段異常的錄像。監控畫面顯示:5月11日晚上21:24(一說爲21:34),李洋潔在塞巴斯蒂安的寓所前被一個女人攔住去路。

這個女人主動與她攀談,對話過程中還時不時用手比劃。期間,李洋潔面露難色並向四處張望。

不過,在猶豫之後,她還是跟隨這個女人進入了公寓,並且再沒有出來。第二天凌晨2:24,有一個男人從公寓的大門走出來,並且開始繞房子環行。

監控畫面中與李洋潔攀談的女性和克塞尼婭高度相似。同時,古董店店主指出,畫面中的男性一定就是塞巴斯蒂恩,因爲他非常熟悉後者的長相,不會認錯。

(克塞尼婭(左)與塞巴斯蒂安(右),德媒所公佈的照片一律給兩人打上了厚碼)

發現這段錄像後,老闆立馬報了警。此時距離塞巴斯蒂安與克塞尼婭被捕已經過去了兩天,要不是古董店老闆主動報警,警方可能永遠不會調取這段錄像。

2016年11月25日,庭審開始。塞巴斯蒂安和克塞尼婭被控以“所有可能想到的方式”暴力虐待並強姦了李洋潔,並在之後將其殺害、拋屍。

李洋潔的父母也作爲附帶刑事訴訟人(Nebenkläger)委託律師參與了本案的庭審。

(庭審現場)

法庭上,據檢方推測:案發當晚,克塞尼婭先是將李洋潔騙入她和塞巴斯蒂安的共同居所,兩人隨後在一樓的空置房間裡對其進行了性侵。

在此過程中,李洋潔曾激烈反抗,並因痛苦而不斷髮出慘叫,而塞巴斯蒂安與克塞尼婭的暴力行爲則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

隨後,他們自行離開,並將受害人留在空房間裡,等待其死亡。大約三小時後,他們又返回現場,通過垃圾桶將李洋潔拖到後屋,並從後屋的窗戶丟了出去。

另一邊,塞巴斯蒂安一開始就在法庭上聲明,自己一個字也不會講,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律師就行。庭審最初,他的未婚妻也同樣如此,不是保持沉默就是在哭。

不過,在庭審進行到第十天時,發生了一個突如其來的轉折:克塞尼婭居然開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趕赴庭審的克塞尼婭)

不過,在轉入正題之前,她先是大段大段地哭訴了自己的遭遇。

她說自己在幼年時曾經遭受過繼父的性侵,並且長期感到極度自卑和壓抑。在和塞巴斯蒂安交往之後,她也一直飽受精神折磨,因爲對方一直試圖控制並貶低自己。

(塞巴斯蒂安在庭審中。與被捕前相比,他胖了很多)

此外,克塞尼婭還稱,案發當天她曾受到過塞巴斯蒂安的威脅,對方說如果不滿足他“三人行”的願望,就會傷害克塞尼婭和他們的孩子。

於是,她不得已出門尋找獵物,並在街上看到了李洋潔後,克塞尼婭騙她說自己需要搬一些箱子上樓,問她是否可以幫助自己。

猶豫片刻後,李洋潔跟隨克塞尼婭進入了他們在二樓的公寓。李洋潔剛一進門,就立刻被躲在門後的塞巴斯蒂安襲擊。

之後,塞巴斯蒂安把李洋潔拖到一樓空置的房間裡進行性侵,並要求克塞尼婭一同參與,“否則就不是三人行了”。

(克塞尼婭和塞巴斯蒂安在庭審現場。大多數時間裡他們都用文件夾遮住了自己的臉)

克塞尼婭說,性侵結束後,李洋潔還活着,而她則上了樓去照顧孩子了,直到塞巴斯蒂安把她叫回到一樓,但此時李洋潔已經不在屋子裡了。

塞巴斯蒂安問她:“你能看見嗎?”她答道:“看見什麼?”對方說:“血跡。”她又問:“爲什麼會有血跡?”

據克塞尼婭描述,塞巴斯蒂安當時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地下室裡拖出來一個垃圾桶。他說裡面就是李洋潔,她已經死了。

克塞尼婭說,自己問他爲什麼要殺掉對方,而塞巴斯蒂安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因爲我可以。”

之後,他們把李洋潔拖到了無人居住的後屋,並把她從後屋的窗戶扔了出去,隨後塞巴斯蒂安又出門把她藏在了樹下。

(案發現場平面圖,紅點爲屍體所在的位置)

不難發現,克塞尼婭的證詞並非什麼“良心發現”的自白,更多地是一種辯護上的策略。首先,她試圖將自己打造成了長期遭受男友控制和虐待的受害者。

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減輕她承擔罪行的能力,二是促使法院對她適用青年刑法(在德國,法院可以對18-21週歲的人酌情適用青年刑法)。

如果成功,她的刑期將會大大縮短,並且在執行滿三分之一後就可以申請假釋(但假釋是否通過需由刑事執行法庭另做判斷)。

除此之外,她雖然承認了性侵,但她的供述明顯地將她的行爲,限定在了性侵的範圍內,而回避了謀殺的罪行。

克塞尼婭是否成立謀殺罪因此成了庭審過程中的焦點。

(克塞尼婭(左)和塞巴斯蒂安(右)在庭審中)

檢方認爲,克塞尼婭的供述與現場證據不符,她應當對強姦和殺人過程全部知情,並且在此過程中有幫助行爲。

比如,克塞尼婭曾在性侵過程中通過谷歌翻譯詢問李洋潔(李洋潔當時讀的是英文授課項目)是否有性病、是否獨居、是否有朋友會報警。

檢方認爲,僅憑這一點就可以推斷她和塞巴斯蒂安一樣具有殺人滅口的動機和嫌疑。

附帶訴訟人(即李洋潔的父母)也認爲,如果不是她惡意欺騙自己的女兒,這場悲劇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女兒的死亡與克塞尼婭的幫助行爲有直接的因果關係。

其實,細看克塞尼婭的證詞可以發現,其中有不少自相矛盾、並且與其他證據相左的地方。

比如,克塞尼婭明明親口供述,當她把李洋潔騙到屋裡後,塞巴斯蒂安就從門後襲擊了她,在這種情況下被害人流血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她後面又說,自己曾不解地問塞巴斯蒂安現場“爲什麼會有血跡”,想要撇清關係的意圖十分明顯。

此外,法醫證據也表明,李洋潔在遭遇性侵的過程中就已經多處受傷。據此,現場出現血跡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參加了性侵的克塞尼婭對此感到訝異反而顯得異常。

不過,法院最終決定採信克塞尼婭的證詞,排除了她的謀殺嫌疑,僅僅認定其成立性強迫罪。

與此同時,法院認可了心理鑑定師的鑑定結果,認定克塞尼婭 “心智尚不成熟”,決定對其適用量刑更輕的青年刑罰,並判處其5年6個月的有期徒刑。

這一判決在當時引發了巨大爭議,也使李洋潔的父母十分傷心和不解。

促使法院作出這一判決的主要原因或許是:直到庭審結束,法院都無法確定造成李洋潔死亡的致命傷,到底是發生在性侵的過程中,還是性侵後。

判決過後,法院發言人在接受媒體採訪中談到了這一點,但它幾乎未在任何報道中被提及。

相比克塞尼婭,針對塞巴斯蒂安的指控形成了更爲完整的證據鏈。

本案中,DNA證據、血液證據、屍檢證據、視頻證據、互聯網使用證據(他曾大量搜索色情視頻以及如何毀屍滅跡的網頁)以及衆多人證都將矛頭清晰地指向了塞巴斯蒂安。

最後,他的謀殺罪名以及強姦罪名均告成立,被判處無期徒刑,15年內不得假釋。

(按照德國法律規定,對於被判無期徒刑的罪犯,在其服刑15年後,刑事執行法庭會自動審查是否對其進行假釋。本案判決後,法院發言人說鑑於本案性質特別惡劣,15年後應該是通不過假釋申請的。)

由於德國沒有死刑,這已經是可以對他作出的最高判決。

除此之外,法院還判塞巴斯蒂安與克塞尼婭共同賠償李洋潔父母六萬歐元(摺合人民幣約48萬元)精神賠償金。

判決作出後,訴訟各方都提出了上訴,包括克塞尼婭。不過,聯邦法院最終駁回了各方的上訴,判決最終生效。

(李洋潔和朋友們表演“千手觀音”)

如今,李洋潔的父母已經回到國內繼續生活。在德國期間,他們在女兒的宿舍裡發現了一本日記。

他們將這本日記帶回到中國,彷彿是將女兒的一片靈魂載了回來。日記裡俏皮的心裡話如今卻成了女兒的遺言。

案發後,德國電視二臺曾製作過一集關於李洋潔案的紀錄片,而紀錄片的結尾則是李洋潔親自演唱的《奇妙能力歌》。

這段錄音是她當初赴德學習前送給父母的告別曲,沒想到如今卻成了絕唱。

一本日記,一段錄音,這或許就是他們所能擁有的對女兒最後的回憶。正如當初接待他們的德方老師所言:“我們只是沿着地獄轉了一圈,而他們則是徑直穿過了地獄。”

Wapi:這起令人心碎的案子讓我想起了孫小果案,同樣都是母親和繼父在司法體系內有人脈權勢,在他們的庇護下,罪犯劣跡斑斑卻一直得不到法律懲罰,而最終犯下更可怕的罪行。

同時它也讓我想起黑龍江樺南縣女孩送孕婦回家被殺害一案,和本案的女性罪犯一樣,那個孕婦爲了留住丈夫,路邊隨機騙陌生女孩上樓,供其強姦殺害。可憐的是那些善良的女孩,向陌生人伸出援手,卻成爲他人的獵物。

*本文遵照案發地媒體習慣,未對受害人照片做模糊化處理。按照國外風俗,死者是美好的、值得紀念的,怕打碼後反而像嫌疑人,恐造成誤解,對死者不敬。

版權聲明

本文作者:麻薯;編輯:襪皮、王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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