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諾獎得主恩師,被稱爲“孔子式物理學家”的吳大猷 | 物理繁星閃耀時(五)

1957年,楊振寧、李政道成爲華人獲諾貝爾獎的開啓者。當年10月31日,楊振寧接到獲獎電話,當即致函吳大猷說:

值此十分興奮,也是該深深自我反省的時候,我要向您表示由衷的謝意,爲了您在1942年曾引導我進入對稱原理與羣論這個領域,我以後工作的大部分,包括關於宇稱的工作,都直接或間接於15年前的那個春天,從您那裡學到的概念有關。這是多年來我一直想要告訴您的情意,今天或許是最好的時刻。

同日,李政道也致函說:

接訊後的感覺很多,而亦分歧,一方面當然覺得這是一種光榮;可是一方面深深感覺自己之學識有限,希望對將來能繼續努力。現在的成就,大部分由於在昆明時您的教導,而假使在46年沒有能來美的機會,那更根本不可能會有這幾年的工作,此點我深深感覺,特此致意。

▲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李政道與恩師吳大猷

此時的吳大猷以李、楊二人的恩師而名譽海內外。時光回溯到1948年,吳大猷以“光譜及天文物理等研究”榮膺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年僅41歲,是物理學科最年輕的院士,可已是新一代學術英才馬仕俊、郭永懷、馬大猷、黃昆、楊振寧、黃授書、張開廉、李政道等人的業師。他因國民黨政府原子彈研究計劃去國赴美,並流落異國他鄉,卻在前往臺灣後,力阻蔣介石的原子彈研製。

赴南開遇到伯樂

1907年,吳大猷出生在番禺,祖父進士、父親舉人,可謂是書香門第。不料年幼時家遭不幸,父親病故,憑藉世代書香傳統與母親賢惠,吳大猷在伯父的資助下繼續接受教育。1921年,吳大猷隨伯父去天津,進入南開中學讀書。吳大猷認爲“這是決定我一生前途的第一個機遇”。以培養精英爲目標的南開中學爲吳大猷打開了學習近代科學的大門,在南開中學,吳大猷扎牢英文、數學根基,更重要的收穫是“不知不覺地對學問產生了興趣”。

▲吳大猷與母親

1925年夏,吳大猷跳級考入南開大學礦科。之所以選擇這一專業,按他自己後來的說法,一是容易找工作,一是“天資有限”。其實“謀事容易”應是真正的理由。自小由母親撫養長大的吳大猷,覺得對家庭有責任。當然也不能不說“天資有限”是自謙,因爲當時的吳大猷也認爲自己學習工程“成就會比純粹科學爲佳”。

不料礦科纔讀一年,捐助者因經營失敗不再資助,被迫停辦。私立大學這樣的不幸,對吳大猷個人和中國物理學的發展來說,卻是“禍兮福之所伏”。否則,中國近代史上可能多一個能掙錢、事業也可以很成功的礦業工程師,卻少了一個物理學的大師。當然,對急於尋求自立的吳大猷來說,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吳大任、大猷、大業、大立四兄弟1921年於北京

礦科停辦後,吳大猷權衡再三決定留在南開轉去物理系。20世紀20年代的中國物理學,正處於本土化的萌芽期,一批留學國外的物理學博士先後回國,在一些高校擔任物理系主任或創建物理系,除了培養本科畢業生外,也開始克服各種困難添置物理儀器,倡導並創造條件進行物理學研究。

南開大學物理系由饒毓泰創建,但因人才缺乏,基本上屬於一人系,只得身體力行教授各種課程。饒毓泰1913年赴美留學,先後求學芝加哥大學、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1922年以低壓電弧的電子發射速率實驗研究獲得博士學位,導師爲K. T. 康普頓。

▲青年饒毓泰

在物理系,吳大猷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位伯樂。他隨饒毓泰讀了許多大學物理課程,其中“近代物理”一課使他“開了物理的竅和興趣,漸爲饒師毓泰注意”。同時他還跟數學系姜立夫、錢寶琮學數學,姜讓他研究一本與相對論有關的德文微分幾何書。更重要的是,吳大猷從二年級開始自學,廣泛涉獵,不僅翻譯了一本英文小冊子《原子》,還讀了德文版索末菲的《原子結構及其光譜線》和普朗克的《熱輻射》,並與同學組織研討會“分別研讀,輪流報告”。

▲南開大學理科學會部分會員合影。前坐左起:張維康、吳大猷、王端馴、陳(受鳥)、楊照。後立左起:陳省身、葉恭紹、阮冠世(後與吳大猷相戀)、張景廉、趙鬆雪(1929年初夏,吳大任攝於張景廉家中)

也是在南開,吳大猷也找到了同學之樂,數學系的陳省身比他低一級,但許多課諸如數學、德文都在一個班上,他們以德文“笨伯”(Dummkopf)一詞的首音互稱“董先生”。以致後來在美國吳大猷去陳省身家,陳讓他家小孩叫吳“董伯伯”。當然,寡母孤兒的生活壓力也一直伴隨他,二年級開始利用暑假在外代課,三年級擔任助教,基本上可以自立。1929年,吳大猷大學畢業,成爲中國自行培養的第一代物理本科畢業生。

可以說,在南開大學,吳大猷接觸到了物理學的最前沿,特別是德國物理學家們開創的量子力學、原子物理及相對論,爲他未來的科學生涯奠定了堅實的知識基礎。在自學中,吳大猷也培養了獨立學習甚至科研的本領,這讓他“不僅真的明白了求知的意義,也提高了求知的興趣”,並立下從事科學研究,“得列著作之林”的誓言。那時候的他認爲前途充滿希望,後來這麼回憶道:“那一段時間我從未經過真正的考驗,不知道自己知識和能力的限度,以爲前途像地毯一樣,一推就會自動展開。”

留美攻讀博士

大學畢業後,因饒毓泰獲得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中基會)獎助金去德國訪問研究,另一位物理老師也辭職他去,吳大猷得以留校任教,講授近代物理、高等力學等課程。他藉此系統學習古典力學、熱力學、量子論等方面的著作。他發現,教學不僅是傳授知識,也是自我提升的有效途徑,可謂教學相長,獲益匪淺。

1931年春,經由饒毓泰和清華大學理學院院長葉企孫的推薦,吳大猷獲得了中基會的研究獎助金。他原本計劃前往德國研究晶體物理,但考慮到語言障礙,最終選擇前往美國,並選擇了學費較爲低廉的密歇根大學。雖然未能前往科學中心德國,看似失去了直接向大師學習的機會,但實際上,當時的美國科學界正蓬勃發展,原子和分子結構成爲物理學的主流研究領域。密歇根大學物理系在這方面表現突出,是美國紅外分子光譜和原子光譜研究的重要基地,無論是理論還是實驗方面都實力雄厚。

每年夏天,系裡都會舉辦研討會,曾先後邀請狄拉克(1933年諾貝爾獎得主)、泡利(1945年諾貝爾獎得主)、費米(1938年諾貝爾獎得主)、海森堡(1932年諾貝爾獎得主)、玻爾(1922年諾貝爾獎得主)等20世紀超級物理學家來校授課。吳大猷得以在密歇根大學親耳聆聽這些大師的教誨,親身感受他們的學術風采,這無疑是極大的幸運。儘管玻爾的演講內容深奧,加之演講廳的音響效果不佳,使得他只能聽懂部分內容,但這樣的機會本身就是極其寶貴的。

在密歇根大學,吳大猷幸運地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位良師,即紅外光譜分析的奠基人之一、物理系主任蘭德爾(H. M. Randall)。蘭德爾簡樸誠實,“沉默寡言”,從不以主任自居,但對學科的發展有規劃、有遠見。1925年兩位荷蘭青年烏倫貝克(G. E. Uhlenbeck)和古茲密特(S. A. Goudsmit)提出電子自旋假說,蘭德爾不等博士畢業就將它們聘請道到密歇根。作爲實驗物理學家,蘭德爾卻鼓勵系裡年輕理論物理學家們到歐洲訪學,併爲他們爭取時間與經費,其爲人處世深深地影響了吳大猷,成爲他最爲敬佩的人之一。

▲哈里森·蘭德爾(H. M. Randall,1870-1969),曾任美國物理學會主席

在蘭德爾的實驗室,吳大猷雖在紅外光譜研究上未取得顯著成果,但成功改進了光譜儀,提升了分光儀的分辨率。他還隨索末非的學生拉波特(O. Laparte)讀原子光譜,期末成績單獲得了“一個優秀的年輕人”的批註,這極大地增強了他的自信。這番鼓勵促使他決定在第二學期師從古茲密特學習量子力學,並在其指導下完成博士論文,也最終走上理論物理研究的道路。

1922年,玻爾預言了超鈾元素的存在。吳大猷的博士論文研究了錒系元素光譜,對超鈾元素進行了探討。1933年,他的論文完成並發表,預言了超鈾元素的原子光譜,從而開啓尋找超鈾元素研究的大幕。1951年,西博格(G. T. Seaborg)因發現超鈾元素獲得諾貝爾化學獎,1989年他們兩人見面時,西博格對他說:“當年能獲得諾貝爾獎,應歸功於你的論文”。

▲吳大猷獲得博士學位留影

在密歇根大學,吳大猷得到了衆多物理學泰斗的親自指導,並且在理論物理領域取得了創新性的研究成果,可以說他已經站在了理論物理學的前沿。吳大猷是當時中國爲數極少的理論物理學家,他後來總結中國物理學發展歷程時,認爲實驗物理學者多,從事理論物理學研究者少是一大缺陷。實驗物理學需要基本的實驗設備,中國不僅科學研究經費缺乏,設備難以購置,更重要的是連年內戰與外戰,缺乏穩定的科研環境,即使有些許設備也難以“物盡其用”。這樣,留學生在國外實驗室很容易從事的研究,回國後大多數不能繼續。

1934年夏,吳大猷接受恩師饒毓泰的召喚,前往北京大學就任物理系教授。結束了一心求學的學生生涯,也結束了他“一生中最充實甜美的一段生活”,進入生命的第二個階段——教研生涯。

任教北大育英才

在回國前,吳大猷訪問了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和加州理工學院等知名學府。在歸途中,他收到了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的邀請,但因已與北京大學有約,只能謝絕。回到上海後,他迎接母親北上定居,實現了自五歲喪父以來盡孝的願望,內心的喜悅無以言表。

當時的北京大學在蔣夢麟的改革和中基會的支持下,科研和教學都已步入正軌。物理系除主任饒毓泰外,有教授朱物華、周同慶、鄭華熾、張宗蠡等,助教有趙廣增、沈壽春等,研究生有馬仕俊、郭永懷,畢業生有馬大猷、虞福春等。此時的北大物理專注於原子、分子結構及其光譜研究,到1937年共發表論文30餘篇,其中吳大猷單獨或與人合作20篇,成績斐然。1937年玻爾到北京講學時,吳大猷等還曾就最新研究成果向玻爾討教,玻爾對在中國看見這樣前沿的研究成果頗爲驚訝,後來在講演中還專門提及。

▲1937年,玻爾與聽衆在北大理學院大講堂前合影,前排右六謂吳大猷,中間爲玻爾一家三口

吳大猷在北大收穫的第一個愛徒是馬仕俊,他1935年本科畢業後隨吳大猷讀研究生,後留英在劍橋大學獲得博士學位,1940年回國任教西南聯大時“已小有名氣”。他對介子場理論和量子電動力學多有貢獻,楊振寧就是跟隨他學場論的。1949年後,馬仕俊“流落”異邦,自感無法趕上物理學的迅猛發展,1962年在澳大利亞自殺,吳大猷聞訊後深爲愧嘆。

抗戰前的北大時光雖短,且“無日不在日本軍力及政治壓力下”,但學術氣氛高昂。當時由吳大猷建議,北大、清華物理系與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組成聯合物理研討會,每月輪流做東舉行,開中國物理學研討會先河。但日本帝國主義不容許學人們在北平致力於人類知識視野的擴展,剛剛萌芽的中國科學麪臨夭折的危險。

▲1937年,饒毓泰、鄭華熾、吳大猷合影

全面抗戰爆發,吳大猷先是在四川大學當教授,後來去了昆明的西南聯大,陪伴孤苦的饒毓泰。聯大期間,生活艱苦,他自己曾從馬上摔下成腦震盪,臥牀一個月之久。多病的夫人更是常常徘徊於鬼門關,對吳大猷產生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但他以堅強的意志撐過了這段艱難時光,以“埋頭寫書”、全心投入工作作爲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他曾說:“因爲一心工作,就忘記了身心的苦痛。”當有朋友稱讚他是標準丈夫時,他迴應道:“他們不知道我是一面在照顧生病的妻子,一面卻過着特別的‘逃避’生活。”

▲吳大猷與夫人阮冠世結婚照

聯大八年,吳大猷教授了電磁學、近代物理、古典力學和量子力學等課程。他的課堂上匯聚了楊振寧、黃昆、胡寧、黃授書、李蔭遠等一批傑出的學生,可謂是難得一見的羣英薈萃。遇見這樣的“羣英會”自然是教師最快樂的事,但吳大猷曾謙虛地表示:“教這樣的一班人,是很不容易的事。除了我比他們多知先知一點外,他們的能力是比我高的”。在古典力學的課程中,楊振寧閱讀了吳大猷推薦的《現代物理評論》上的一篇文章後,撰寫了題爲《以羣論討論多原分子之振動》的論文。這篇論文,吳大猷保存了三十多年後還給了楊振寧。

當然,在吳大猷長年的教研生涯中,以他慧眼識李政道最爲人稱道。按照吳大猷自己的說法,1945年春天,一個胖胖的、不到20歲的孩子,拿着密歇根大學熟人的介紹信來找他,這孩子就是李政道。李政道在浙大讀一年級後,因日軍逼近投奔聯大。適逢學年中間,按規定不經考試不能轉學,吳大猷便與教二年級數學、物理的老師們商量,讓李政道隨班聽講,若及格到暑假就轉入二年級。其實,這不過是吳大猷個人認爲的一個合理的辦法,當時還未經過學校正式的承認和許可,可見其開明與遠見。

李政道不僅輕鬆應對課程,還常向吳大猷請教,渴望做更多的習題、閱讀更多的書籍。無論多難的題目和書,他都能很快做完看完,又要新的。這種異於常人敏捷思維讓吳大猷驚訝。1946年,吳大猷有機會帶學生到美國,他毫不猶豫選擇了李政道,雖然他纔讀大學二年級。到美國後,吳大猷將李政道安排到芝加哥大學直接跟費米攻讀博士學位,使他成爲一個沒有大學本科畢業文憑的博士。

▲赴美前的李政道

李政道、楊振寧成名後,人們都說是吳大猷“精心培植”的結果。但吳大猷並不這樣看:“我們不過適逢相會,只是在彼時彼地恰巧遇上而已”,只要是鑽石,“不管你把它們放在哪裡,它們還是鑽石。”這自然是他的自謙之詞,鑽石不被發現終是鑽石,但人才不被髮掘就會“被埋沒”,也就失去了其“鑽石”價值。

聯大期間,因物理實驗難以展開,吳大猷研究多集中於理論思考,研究分散零星,分佈在分子振動與轉動之交互作用、大氣物理過程、電子激起分子振動等七個方面。爲北大四十週年校慶而作的《多原子分子的結構及振動光譜》一書出版後激起強烈反響,先後獲得中央研究院丁文江獎金、教育部學術著作獎一等獎,成爲該領域最權威的著作。在國外也有極大影響,曾被多個出版社反覆翻印,不少人因閱讀該書受益與吳大猷建立了密切關係。1974年一次國際學術會議上,曾任國際科學聯合會會長、國際純粹與應用化學聯合會會長、牛津大學教授湯普森爵士(Sir H. W. Thompson)還對吳大猷說他的書很好,他還在用,“你開了路,我們後面便容易了”。

抗戰期間是吳大猷生命力最強盛階段,也是研究成果勃發階段,但這段人生中最寶貴的光陰卻在戰火中度過。非常幸運的是,他遇上了那批卓越的學生,這對他可能是非常大的心靈安慰。

去國與前往臺灣

獲知美國引爆世界首顆原子彈後,南京國民政府也想在這方面有所作爲。決定由華羅庚、吳大猷、曾昭掄各自挑選兩位優秀青年帶領出國進修相關知識。不想剛抵美國,內戰爆發,計劃中輟,只得安排各學生入學,教授們也分赴各校教研。吳大猷先任母校密歇根大學講座教授,後到哥倫比亞大學從事核子物理研究。因吳健雄同在哥倫比亞大學,洋人往往混淆兩人,鬧出不少的笑話,諸如吳健雄給吳大猷的信全部回到吳健雄的信箱等等。

吳大猷這次離國本以爲兩三年就可以結束,不料很快政權轉換,從此滯留海外。1949年,他成爲加拿大國家研究院理論物理組的主任。他原本以爲只是暫時的停留,沒想到這一留竟是14年,佔據了他學術生涯的大部分時光。在加拿大,吳大猷利用充足的博士後基金吸引了全球理論物理界的人才,包括中國青年物理學家胡寧、馬仕俊等,以及邀請了狄拉克、查德威克、莫特、湯川秀樹等衆多物理學大師前來講學。這些活動不僅激發了年輕物理學家的創新精神,也顯著提升了加拿大國家研究院的學術地位和國際聲譽。

▲楊振寧、吳大猷、馬仕俊 1949年於紐約

他於1957年當選爲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還與日本物理學家大村充合作於1962年出版專著《散射的量子理論》,並將它題獻給饒毓泰與蘭德爾。其間,1957年,周培源到加拿大出席禁止核武器的首屆帕格沃什會議,專程赴渥太華拜訪吳大猷。翌年,周培源再次出席會議,預先電邀在芝加哥大學任教的陳省身到渥太華。舊友久別相聚異國他鄉,其間的慨嘆、欣慰與歡欣,自然非我輩所能想象。三人“暢談了三天三晚,每晚談到次日二三點鐘”。

▲陳省身(左一)與吳大猷(中間)以及吳大任(右一)後排左起:母國光、楊振寧,攝於1992年吳大猷回南開

1963年,吳大猷離開加拿大國家研究院任教美國紐約布魯克林理工學院。1965年,到紐約州立大學布法羅分校主持物理和天文系,直到1978年退休。13年間,以他在國際學術界的聲望,招攬人才,使該系教師陣容和科學水平大爲改觀。在這裡,他與李榮章合作發表文章對相對論中的“時鐘佯謬”問題做出了重要推進,繼續思考他在加拿大相關不可逆過程的時間方向性研究,把躍遷概率的概念同不可逆過程聯繫起來,嚴密表述和深入理解不可逆過程的時間方向性。

▲吳大猷一家人在加拿大

吳大猷在加拿大、美國主持學術機構,往來歐美講學之間,也深切地關注着祖國故土。1960-1963年間,他曾用小郵包多次分批給孤苦的饒毓泰寄送奶粉、糖果等,“但又不敢多寄,生怕給他惹上麻煩”。1956年,應胡適之邀,吳大猷首次赴臺任中基會講座教授,介紹楊振寧、李政道、吳健雄的重大發現“宇稱不守恆”。翌年出席中研院會議,向當局建議制訂學術發展長期規劃。後在胡適推動下,成立了“國科會”,具體制訂科學發展計劃,極大地影響了臺灣科學的發展。1967年,應蔣介石之邀,赴臺主持科學發展規劃,擔任“科學指導委員會”主任,由此步入他人生的第三個階段,“直接爲社會工作”,每年冬夏假期在臺四五個月。

▲時年六十,擔任“科導會”主任

在此期間,他以原子彈目標只針對大陸,“同胞相殘”,勸阻蔣介石發展核武器計劃,支持原子能和平利用,建議設立原子能委員會管理核能研究以免軍方擅權用於軍事發展。因此被人罵爲漢奸,“科導會”主任一職成爲閒職。1978年,吳大猷從紐約州立大學退休,雖全職回臺,但基本上被閒置。

1983年,“中研院”第五任院長錢思亮突然去世,吳大猷以他的聲望與人望接近全票當選院長第一候選人,雖蔣經國有意直接控制科技政策,但他深知學術界公義不可輕侮,只得任命吳大猷爲院長。吳大猷以大學能夠做或已經做得很好的研究領域,“中研院”決不另起爐竈,基礎科學、應用科學和人文科學三者並重爲辦院宗旨,積極尋求學術研究領域的擴展與研究水準的提升,在研究人員的薪水、員工住宿、“中研院”制度建設等方面也盡心盡力,極大地提升了“中研院”的學術水準與學術地位。

▲1983年,吳大猷擔任“中研院”院長

他主張將科學研究與政治分開,努力推進兩岸關係的發展,並於1992年夏天在李政道的陪同下回到闊別半個世紀之久的大陸,出席國際學術會議之外,訪親問友。不久他又促成談家楨、張存浩、吳階平、鄒承魯等7位大陸學者訪問臺灣,其當時的影響及後續的意義是不可低估的。

由此,他也免不了政治與學術的糾葛,其決策與舉動不斷受到“立法委員”的質疑。1993年5月3日,86歲高齡的吳大猷從上午九時到晚上八時(中午休息兩小時)在立法院預算審查會議上連番受到民進黨“立委”的冷諷熱潮甚至語言侮辱,被論者名爲“吳大猷院長最長的一天”。1994年1月,吳大猷辭職。

▲1993年5月3日,吳大猷列席預算審查會議

對於他回臺工作,他愛人以爲犧牲了研究,但他以爲他在臺灣的工作,“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對得起這一代和下一代的臺灣學子”,相比個人的研究而言,“有意義多了”,“雖在物理上落伍了,也不後悔”。

▲晚年吳大猷在課堂上

卸職後,接受李政道建議,吳大猷於1997年開始每週分別在臺灣大學和清華大學(新竹)演講,講述20世紀上半葉中國物理學的發展,並以演講稿爲基礎,補充資料整理成書。演講結束後,吳大猷計劃到北京一個月,完成該書的修訂以及錄影帶的剪輯。不想,天不遂人願,計劃還未實施,就一病不起。演講稿最終在兩岸科學家的共同努力下,以“早期中國物理髮展之回憶”爲書名出版,給中國近代物理學發展史留下寶貴的“真實面貌”和一個卓越物理學家對相關問題的真知灼見。

2000年3月4日,吳大猷在臺北病逝,享年94歲。傳記作者說他是“孔子式物理學家”,從他培養了大批物理學人才、影響深遠的七卷本《理論物理》教材來說,他完全配得上這個稱號。但與孔子述而不作不同,吳大猷對中國物理學或對人類物理學的影響,主要是通過他自己的科研成果來體現的,因此,他不僅僅是個“孔子式物理學家”。

吳大猷一生研究興趣相當廣泛,早期以原子物理、分子光譜奠定他在物理學界的地位,後轉向核物理、等離子體物理、散射理論、統計物理、天文和大氣物理,二戰後物理學許多新的研究方向,都留下了他極爲重要的痕跡。他自認一生的研究,早期的訓練影響很大,後來力求突破,“雖發展出自己的興趣,但是也較廣泛與零星”。

頂尖的科學家基本上都是哲學家,吳大猷也不例外,他先後發表《物理學中的守恆定律——宇稱與時間反演》《現代物理學基礎的物理本質和哲學本質》《物理學及其發展和哲學》《物理學的歷史和哲學》等著述,對物理哲學進行了深邃的思考。他一生往來歐美、太平洋兩岸,縱橫四海,與國際學術界同仁們論道,將他對物理學的理解傳輸後輩,卻心繫中華,對兩岸科學發展皆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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