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寵物醫療“暴利”：4毛的藥品翻40倍賣

作者 |鄭皓元、閆嘉寧| 實習生

主編 |陳俊宏

近年來，隨着寵物家庭滲透率和行業成熟度持續提升，寵物行業高速發展，其中寵物醫療一直被視爲高毛利的“暴利”賽道。據本站財經瞭解，目前市面上一顆人用止痛藥“加巴噴丁”約4毛/顆，同樣成分寵物藥售價卻高達16元/顆，一線城市寵物看病平均500元/次，涉及手術項目動輒上萬。據國聯證券統計，給寵物看一次病，手術費平均在5000元以上，相當於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月平均工資。

一位蘇北三線城市的寵物醫院老闆向本站財經透露，“像我們這樣常住人口500萬的小城市內寵物醫院多是夫妻店，以我們店爲例，疫情前一年利潤最多時能達到60萬，現在較疫情前縮水了20%左右，但也能到30-40萬。”

然而，從市場面看，寵物醫療的“暴利”某種意義上卻是虛有其表。相關機構數據顯示，2022年國內寵物醫院總體增長率約2%，而2021年這一數據是12%，整體營業額增長率下滑10%。其中有近30%的醫院年營業額出現負增長。一家寵物醫院的運營人員向本站財經表示，其所在寵物醫院從22年業績開始下滑，尤其受到行業內卷的影響。2023年初，新瑞鵬衝刺美股，其招股書顯示，2020-2022年其淨虧損分別爲10.00億元、13.11億元、14.17億元，三年累計虧損近40億元；報告期內，其整體毛利率只有5%左右，和此前掛牌新三板時披露的30%相差甚遠。

暴利的寵物醫療行業

根據《2023-2024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2023年寵物（犬貓）消費市場規模達2793億元，上升趨勢有所放緩，但預計2026年能達3613億元。其中，醫療領域市場份額佔比28.5%。寵物醫療消費市場預計未來可觸達千億規模。

目前，寵物看病貴已成共識。據國聯證券統計，給寵物看一次病，手術費平均在5000元以上，相當於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月平均工資。有多位消費者向本站財經透露了寵物生病的高消費現狀。“我的貓應激性閉尿前後花了6000多，貓咪毛球症檢查、拿藥花了兩千。即使是寵物拉肚子，檢查費也高達八九百，加上拿藥最後花費12610元。”怡寶的貓得了貓皰疹，第一次檢查加上拿藥，就花了兩千多，“這對我一個學生來說，是一個月的生活費，真的很貴。複查還要做檢查，少則也得一千，單拿藥一個多星期就要花四五百。”

實際上，寵物看病貴背後存在着過度治療、價格不透明、醫生水平良莠不齊等問題。

“我家的貓咪出現厭食後，線上線下看了4家醫院，多次檢查治療反而加重了病情，同樣的藥和項目不同醫院價格相差很多，最後在我堅持下做內窺鏡才發現食道閉鎖，前後治療加買藥花了2萬，貓咪還是走了。”小林哀聲說道。

“我的狗Ommo不幸死在了一家連鎖寵物醫院的絕育手術檯上。”遊女士回憶道，“術前檢查一切正常，然而術後Ommo出現不良反應進行搶救，我們趕到醫院時看到腎上腺素已經用掉七八支，一般三四支就能醒，最終醫院用掉了22支，手術過程中他們沒做呼吸監控，直到把狗翻過身來才發現已經沒有心跳和呼吸了。”對於過度治療，遊女士要求院方出示電腦上的心電圖，但院方稱儀器壞掉了，“後補的術中檢測報告漏洞百出，一開始說狗是死於麻醉過敏，後又改口稱死因不明，是狗的問題。”

“寵物醫院說白了，還是銷售行業，醫生除了看病主要靠銷售合作藥品或賣卡賺錢。”一位業內人士透露。“目前寵物醫生薪資構成大多由底薪、績效和開單三項組成，如藥品、保健品和檢查開單，以及醫療保險推銷的業績都是其薪資的重要組成部分，每月營業額越高提成越多，考覈也會以營業額是否增長作爲衡量標準。

一家寵物醫院的李院長向本站財經透露，他在業內曾聽說有一些大型連鎖寵物醫院的醫生有任務指標，即每位客戶前來看診都有一個消費指標要達成。醫生面臨有“下限”的任務要求下，自然會出現部分過度醫療、亂收費的現象，而這些最後都會疊加到消費者身上。

其還指出，寵物看病貴不能單看藥品價格，客單價高是多維度的。“在二三線城市開一家寵物診所啓動資金在80-100萬，還是不算房租的情況下，其中裝修佔30%左右，而儀器設備能佔70%以上，儀器價格從數十到數百萬不等，且一臺設備用4-5年就得更新，不然就跟不上主流了。一線開一家大型寵物醫院成本甚至超千萬。加上行業規模快速擴張，實際單店流量不多，均攤到消費者個人的單價在多維度疊加下自然就高。

有媒體報道，寵物拍X光片的DR設備價格在20-50萬左右。一臺設備使用週期在5年左右，平均到每年的成本大概在4-10萬。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一些有自己貿易公司的大型連鎖以外，其他寵物醫院都是通過經銷商拿貨。“藥品的經銷商最早叫代理商，分爲區域代理、城市代理和業務員，藥品流通至少三層才能到寵物醫院，而每一層大約被抽走10%的利潤，最後寵物醫院也會在藥品加50%的利潤。”一位業內人士向本站財經表示。

寵物藥品疫苗的壟斷鏈條

根據沙利文數據顯示，預計到2024年中國的寵物數量將增長至4.46億隻。但從上游看，寵物藥作爲近十年新興的藍海市場，其醫藥產值在整個獸藥產值中僅佔據不足20%。

目前，獸藥傳統企業與寵物新藥企業各佔半壁江山，由於大部分傳統獸藥企業並沒有專門的寵物藥品管線，所以其生產規模偏小，藥品種類單一，難以滿足寵物行業高速發展下對寵物專用藥品的需求。而近年佈局寵物醫藥的新興企業，但藥物的研發週期較長，大部分還無法觸及市場去緩解壓力。同時，中國寵物行業規模未達到能使上游藥品器械廠商大量進入市場擴廠的水平，導致中游需採購大量進口藥械從而推高了營業成本。

“現在在臨牀上用的比較多的藥品和疫苗大多是進口的，我國寵物醫療行業起步晚，國產藥的研究相對落後。目前市面上的寵物藥品都是國外的專利保護過期後直接用（專利）。”上述李院長透露。

據興業研究，國內寵物醫藥、疫苗生產廠商僅佔國內市場份額的30%左右，進口藥在國內市場中佔比較高，以細分品類寵物疫苗及驅蟲藥爲例，基本由碩騰、勃林格、默沙東等海外知名動保企業壟斷，市場集中度較高，國內貓傳染病疫苗（貓三聯）市場，更是呈現出碩騰妙三多一家通吃的局面。

業內人士江易（化名）向本站財經表示，國產寵物藥基本都是仿製藥，就連國內最大的海正動保其實也沒什麼研發能力。仿製藥也是合規藥，只要向國家申請到批號後就可以上市。

據悉，藥品的批號一般是有藥監局審覈通過，可在藥監局網上查到，能保證渠道正規的，可表示藥品生產日期的一種編號。一般來說從批號可以追溯同批次藥品從原材料採購、檢驗、生產、貯存、用產量等信息。它是藥品出現問題後最重要取證的信息，可追蹤這批產品的責任，避免混雜不清，所以每一批產品都有相應的批號。

“現在市面上有些藥廠通過買批號，把一個品牌下面的某款藥壟斷。藥物實際有包裝要求，批號要相對應它獨特的包裝。但這些藥廠現在都用買的批號和自己的包裝，或者在原有包裝上面加上自己的品牌logo進行銷售。”

“內卷”下的一線城市寵物醫療行業

值得注意的是，看似賺錢的寵物醫療機構的背後，是全國中游兩萬多家寵物醫院中，卻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醫院盈利不足10%，其中還包括了行業龍頭新瑞鵬。

據瞭解，我國寵物醫療自2010年後才逐漸發展起來，2015年大量資本入局後行業才駛入快車道，同年，達晨財智對寵物醫療集團新瑞鵬的前身瑞鵬寵物醫院進行了A輪投資，並在隨後幾年追投，瑞鵬寵物醫院的規模在A輪後一年從70家快速擴張至超200家。2018年，新瑞鵬從新三板摘牌並與高瓴旗下寵醫資產合併，並開啓高速擴張，截止到2022年9月30日，新瑞鵬旗下擁有23個寵物醫院品牌和1942家寵物醫院，規模是彼時國內排名前十競爭對手寵物醫院數量的總和，在一線城市市場份額佔比一度高達30%。

公開資料顯示，新瑞鵬是一家以寵物醫療爲主營、業務多元化發展的大型綜合性企業集團。旗下還包括寵物醫療保健服務、寵物美容造型、寵物商品零售、互聯網醫療等業務，覆蓋了整個寵物生態產業鏈的主要環節。

從新三板摘牌前，新瑞鵬一直保持良好的盈利能力。營收從2014年的9528萬增至2017年的2.97億，淨利潤從622萬增至2200萬，此後穩定增長。作爲行業龍頭，新瑞鵬於2023年初衝刺美股，然而，站在千億風口上的新瑞鵬卻一邊擴張，一邊賠錢。招股書顯示，2020-2022年其淨虧損分別爲10.00億元、13.11億元、14.17億元，三年累計虧損近40億元；報告期內，其整體毛利率只有5%左右，和此前掛牌新三板時披露的30%相差甚遠。據《2022年寵物醫療白皮書》，2022年接近45%的寵物醫院利潤率都在10%以上。

寵物醫療作爲重資產行業，人力、租金和採購成本壓力都很大。據瞭解，市場雖擴張迅猛，但職業獸醫缺口達30萬人。上述李院長表示，培養一名能坐診的社區醫院寵物醫生需2-3年，寵物專科醫生3-5年甚至更久，近年寵物醫生在醫院間的流動加快，因爲缺口增加，部分年輕獸醫畢業一兩年還未經過足夠訓練下就要撐起一家寵物醫院的治療重擔，資深醫生都需要高價挖。

根據中信建投報告，目前中國執業獸醫師僅7.8萬人，助理執業獸醫師3.1萬人，但其中只有約30%從事寵物醫療工作。有數據顯示，北京1-3年經驗的寵物醫生月收入在9.7k-17.5k之間；3-5年的月薪在17.5k-22.5k之間。據一線城市寵物醫療從業者周舟（化名）透露，“目前行業內的醫生研究生佔1/5，本科佔3/5，剩下的1/5是專科，在大型機構坐診的醫生，平均月薪都在1-2萬之間，包括固定工資加上跟營業額掛鉤的提成，而國內頭部連鎖醫院中醫術好的醫生月薪甚至能達到五萬起。”

招股書顯示，集中於一線新一線的新瑞鵬近年的租金和人工成本都在攀升。2020-2022年，其租金支出佔寵物護理服務業務總成本的比例分別爲15.7%、16.1%和18.3%。人工成本佔寵物護理服務業務總成本的比例分別爲52.8%、54.0%、53.8%。在新三板時期，其人工成本僅20%左右。此外，寵物護理服務業務的材料成本佔比均在15%以上。

看似“暴利”的寵物醫療某種意義上是虛有其表。據《2022中國寵物醫療行業白皮書》數據顯示，2022年國內寵物醫院總體增長率約2%，而2021年這一數據是12%，整體營業額增長率下滑10%。其中，近40%的醫院年營業額有所增長，但增長率主要在10%以內；有30%以上醫院增長很少，有28.1%的醫院年營業額出現負增長。一家寵物醫院的運營人員向本站財經表示，其所在寵物醫院從22年業績開始下滑，尤其受到行業內卷的影響。

有業內人士分析表示，未來幾年中國寵物醫院行業將呈現三大特點：一是連鎖化、品牌化經營將成爲主流;二是專業化、個性化服務將成爲競爭焦點;三是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的應用將成爲行業創新的重要方向。在制度設計上，應該區分寵物和畜禽經濟動物，制定不同的法規政策，比如規範和支持寵物醫療中需求增大的抗腫瘤等非經濟動物常用藥物的研製；相關部門也應該加強規範和監督，明確診療項目的定價標準，保障消費者權益，同時，完善寵物醫療保險制度和服務，引入強有力的承保方監督，通過利益制衡促進寵物醫療價格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