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天橋看過年輕的我(沈政男)

臺北市和平新生天橋5日拍板確定拆除。(資料照)

臺北市新生南路與和平東路交叉口的天橋,即將拆除了。雖然附近民衆有不同意見,但拆除天橋是臺北市的既定政策,不是隻有這座,而是所有天橋未來都會拆除。理由很簡單,天橋是前捷運時代的東西,而臺北捷運到今年已滿30年。

這座天橋是口字型,把路口在半空完全圍了起來,而且是車廂型,也就是有屋頂的天橋,看起來好像空中旅社一樣,住在裡面都可以,對城市景觀來說,真的是有些累贅與礙眼了。

說是「一人一故事」,要搶救這座天橋,我今天想了一天,實在想不出來,雖然我曾在附近的臺大唸了兩年書,每天都會看到它,也經常從它底下經過,但印象中,我似乎沒有真的走上去過。

大概就只有這樣吧:天橋看過年輕的我。那是1987到1989的事,後來搬到仁愛路的臺大醫學院,也經常回來校總區,因此那幾年之間還是偶而會看到它。

那時候的臺北,前捷運時代,跟現在差很多啊!最大差別之一,以交通來說,嗯,騎機車不用戴安全帽!那天橋看過沒戴安全帽騎機車的我,狂飆的青春少年。騎機車要去哪裡?最常去就是新生南路那頭,過了忠孝東路的光華商場,當年是一座陸橋,底下空間用來賣東西。舊光華商場拆掉,也快20年了。那裡一樓是舊書攤與唱片行,地下室有賣電器,還有其他什麼商店,一格格擁擠的販賣空間,藏着五花十色的商品,光明的與黑暗的都有,比如舊書攤,大家沒那麼愛看書,都是去買小本色情書啊。那時的唱片還是錄音帶,CD還不多,在宿舍就用愛華隨身聽來聽,我的麥可傑克森《壞》專輯,還有其他卡帶,都是在光華商場買的。

光華商場斜對面是臺北工專,旁邊有中央圖書館臺灣分館,但我從來沒進去借書。新生南路往回走,到了仁愛路,會看到左手邊的一層樓餐廳鬥牛士,那時醫學院的導生會會在那裡舉行,記得我的導師教我們寄生蟲,但我一堂課也沒上過,都是看共同筆記混過考試,第一次看到老師就是在導生會。

再往南,左手邊是什麼,大安森林公園!1994蓋好,但1992就動工,而更早以前,還記得嗎,那裡有什麼?一大片眷村,還有國際學舍啊!今天也是想了一天,想不起來有沒有去過國際學舍,好像有,又沒有什麼印象,而那裡的眷村則是完全沒有印象了,非常可惜。

當時要蓋森林公園,也是很多抗議,但城市必須往前走,轉眼也過了30年。新生和平天橋,見證了城市的演變,看着眷村與國際學舍拆掉,土地上種起了樹木與草皮。說是森林公園,規模還是小了點,連一座天橋都淹沒不了啊。

金華街與附近的清真寺,40年沒變,那時每天經過,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後來臺灣進入了外勞時代,才知道這座清真寺原來這麼重要。再過去是福華的公訓中心還是什麼,以前就有,但掛上福華招牌是後來的事。

至於和平東路,去那裡的唯一理由就是師大,每年校慶有園遊會,可以去女生宿舍送西瓜表達好感,我當年就去送過啊。其實也不是去師大,而是去師大夜市吃東西。現在那裡最有名是蘿蔔絲餅那攤,別地方吃不到的美食。路上也有好多美術社,記得我曾經跟死黨一起騎機車去搬了兩座石膏像回來,放在宿舍寢室裡練習素描。

這些,天橋都看進心裡了。

30年後,我幸運地再度回到臺大念碩士,改成了騎優拜經過天橋,這時候明顯車流比起當年少了非常多。那附近開了莫宰羊羊肉料理餐廳,幾年前剛開幕我就吃過了。

253與0南公車,現在依然行駛,跟當年一樣,其實那時我並沒有機車,是跟同學借的,大多時候都是坐公車,到臺北車站還是重慶南路,或者西門町,胡亂走走逛逛以後再回到宿舍。臺北車站是在1992左右落成,更早以前是低矮寒酸的火柴盒建築,那時忠孝西路也有幾座天橋,對面的新光大樓就在那時興建,當時以爲已是城市的極限,沒想到不久就被超越了。至於附近的中華路與中華商場,就不用多說了,只能在回憶裡再訪了。

天橋,對異鄉人來說,是孤單的印記,你如果看到有人停在天橋上,倚着旁欄往下看,幾乎都是失意人,是吧。獨在異鄉爲異客,不像在地人有家人可以訴說,只能徘徊在天橋,對着偌大的城市,與遠方的天空,講一講自己的美麗與哀愁吧。

天橋也聽過我的心事,它是最可靠的治療師,絕對不會跟人透露。但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它了,即使這麼多年,偶而回到臺北,看到當年走過的天橋,難免都會觸動內心角落的淡淡寂寥與唏噓。

再見了,感謝陪我走過那段慘綠青春。(作者爲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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