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七號》的榮光照不到今天的《816》

很難想象,《816》出自魏德聖之手。

如果不提前預告他曾導演過《賽德克·巴萊》和《海角七號》,你會將這部剛剛上映的新片當作一部新人作品。電影將近3小時的時長顯示了它的勃勃野心,但落到實地各處細節又顯得懸浮。

如果說《賽德克·巴萊》因爲超長時長突顯了史詩氣質;那麼《816》的長則是無窮無盡的裹腳布,拖垮了觀衆最大限度的耐心。

失去節奏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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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講述了六個罹患癌症的兒童在一間病房相處的故事。這間病房的號碼是“816”,也因爲形似英文“BIG”,旨在傳達孩子們絕症中堅強求生的希望。

電影最大的問題是節奏。魏德聖似乎有意標記他的超長時長,先決定容器的大小,再往裡面填裝。這個大容器放在《海角七號》和《賽德克·巴萊》都是相對合適的——因爲在個人故事之外,置於特定時代下的羣像戲需要更大的時空去鋪陳。然而放在一部兒童題材的電影裡,這個“容器”有如刻舟求劍,創作者爲了追求鴻篇鉅製的效果,最終失去了焦點。

以角色塑造爲例,電影一開始是以女孩源源的夢切入的。夢的視角統統以動畫體現,頗有新意,也給人純真明媚的觀感。源源化身勇敢的土著女孩,和同患病症的孩子們組成軍團,與洶洶來襲的入侵者對抗。入侵者即病魔,兩方持續戰鬥,就是電影的故事線。

如果在源源這個角色和她的夢上持續做文章,電影的結構會十分清晰。以女孩視角觀察到周圍的病友、他們的家人,再反射自身,觀衆也始終能被源源的心牽引。但很快,源源的夢結束後,視角就轉向了一個、兩個、三個甚至一羣孩子。我們將動畫遺忘至一邊,忙不迭地觀看其他孩子的困擾,源源也被拋諸腦後。

好不容易分清幾個孩子分屬哪些父母之後,命題“容器”終於來了。這麼多孩子要搬到816病房——更方便導演講述這個空間的主題,兒童戲也會變成幾個家庭的羣像戲。

大孩子、小孩子、離異的家長、單親媽媽、老來得子的父母、成功人士……看似有不同個性的人都來到了同一空間,應該會出現化學反應了。但結果,我們預期的化學反應始終沒有出現,甚至電影始終平淡,只是把這麼多人放到了一個房間裡而已。

失敗的羣像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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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俱到,就沒有一面能講清楚。《816》看似講了六個兒癌家庭,但這幾個家庭的人物個性、相處模式似乎沒有太大區隔。

家長們都有無限包容的耐心,孩子們各個天真勇敢。即使你能分清有個孩子曾經叛逆求死,但很快,她那倔強又鮮明的個性也被融入天真可愛的氛圍裡化作不見,她的面貌也變得模糊。

源源就是這其中的代表,代表了其他所有的孩子。他們都太體諒家人了,太善良、太溫暖,周圍所有的人都不忍破壞他們的天真,也自動屏蔽了病魔帶來的困難。

但真實罹患癌症的家庭,真正能每家都做到如此和諧嗎?擁有無限的時間陪伴,無限的耐心容錯,甚至無限的愛給到周圍共處一室的其他人——他們沒有表現出一點人和人相處會產生的矛盾與隔閡,似乎在一個真空無菌的環境裡,始終笑對各種形式的困難。困難也因此變得不真實,像離大家很遠的夢幻泡泡,飄遠了,根本看不到。

也許導演的本意是要給大家希望。但希望不是以這種無限美化的方式給的,屏蔽了金錢、倫理、空間、個性交錯帶來的種種掙扎,所有人都在一場明媚的夢裡,等着好人醫生來發通關卡。

電影裡本來可以好好塑造的醫生角色,也因爲焦點模糊,失去了和觀衆連結的機會。我們只能看到他一張刻板不變的臉,不知道他曾經經歷了什麼,如何具體地看待每位個性不同的兒童病人,他像冰冷行走的治療儀,只是關鍵時刻出來一下,然後又消失不見。

諸如此類本應好好塑造角色(無論主角還是配角)的時刻,都被導演以同一種方式懸置。他不斷重複愛的包容、愛的溫暖,使這麼多個性鮮明的人爲他的理想容器服務。最終他只是精心造了一個漂亮的玻璃瓶子,沒有人在意玻璃瓶裡裝了什麼。

脫離現實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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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魏德聖多年前的作品《海角七號》,雖然講了一個純愛故事,但在空間和羣像的細節上,團隊着實用心呈現了一個溫暖而豐富的海島小鎮。

范逸臣飾演的主角騎上摩托穿梭街巷,這城中的一間間店鋪、一個個騎車的人、一條條馬路、一排排老屋,全都活色生香地隨他的行動而活潑起來。因此在其中生活的人們也有了具象的面容——即使你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你能感到那煙火氣十足的氛圍,是在人羣、建築和自然之間流動的。

但《816》爲了打造一個有希望的病房,忘記了電影塑造角色的基底。它將所有人置於被隔絕的空間,幾乎沒有與外界的聯繫。每個孩子曾經過着怎樣的生活,家長擁有怎樣的工作,他們在遇到病患之前的生活是怎樣的,這場病給他們帶來了什麼改變和苦惱……似乎統統都被擱置在病房之外。

其中只有源源的母親向觀衆展現了她的工作環境,她是一位動物飼養員,因而有一顆善良包容的心。在講述到關於動物的話題時,我們也更多能將源源、她的家庭和公共空間連接,從而看到這位孩子形成如此溫暖個性的整個背景。

但可惜的是,其他孩子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們已竭盡全力在病房表現他們的興趣愛好和獨特個性,但與外界的交互是被切斷的。他們的家長也似乎生活在真空之中。院長沒有表現出院長的樣子,牧師也沒有與外界打交道的狀態。他們所有的聯繫都被限制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行爲模式趨同,更顯得病房像一個舞臺——而非真正的病房。

如果你發現《816》中飾演保險銷售媽媽和《周處除三害》裡的尊者助理是同一位演員曾佩瑜,你會驚歎在那部片子裡,她即使出現了那麼一點時間,就已給觀衆留下了洗腦般的聲音和麪容,而在這部片中,她哭得再痛苦,也很難讓人記住她完整的角色。

兩個都是隔絕的空間,但同一位演員表現出來的狀態卻截然相反。這不得不讓人思考背後的原因。《816》對成年演員的調度和塑造幾乎都失敗了。

當我滿懷期待走進電影院看《816》時,我想看到的是一次驚喜的、特別的講述。它無關時長、無關篇幅,只需要讓我感到有共鳴,我就會進入人物的內心。

但很遺憾,魏德聖這次沒有做到,甚至他呈現的方式如此老套陳腐,好像早已遠離人間疾苦,聽不到真正痛的聲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找了一羣可愛的孩子,用滿溢的靈氣彌補了電影的造作。如果連這些孩子都沒有的話,《816》只是超長版的小清新公益廣告片,那些美麗虛幻的泡泡,最終也無人在意。

作者丨李婧

自由撰稿人,豆瓣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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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丨pelyliu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豆瓣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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