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臺南大學副教授陳昭吟:以設計思考介入文學性課程 培養學生跨域能力實踐大學社會責任

【文.周華琪、俞子翔】

教育部於2017年起規劃推動「大學校院教師教學研究支持系統方案」,希望透過教師教學實踐研究補助計劃,鼓勵大專校院投入資源,協助大學教師增進教學能力,以幫助學生增進知識學習相關成效,提升教學品質。

本期評鑑雙月刊邀請以〈從文學性課程到募資平臺的社會實踐研究—以「設計思考」下的女性文學課程爲例〉獲選110年度「教學實踐研究學門績優計劃-[專案]大學社會責任(USR)學門」的國立臺南大學(簡稱南大)國語文學系陳昭吟副教授,分享其執行教學實踐研究計劃的心得,以及對我國高等教育品質保證制度的想法與建議。

問:請分享您的個人學術相關背景。

答:我在臺南出生、成長,直到大學纔到臺北唸書,我是傳統中文系出身,大學畢業於輔仁大學(簡稱輔大)中國文學系。就像一般社會上的現實考量,家裡也擔心念我中文系將來會沒有出路,因爲輔大的外語學院很有名氣,所以當我有機會雙主修時,便選擇了德文系,因此我是中文與德文的雙學士學位。外語學院的風氣比較活潑,上課有更多的機會和老師們互動,我感受到另一種課堂氛圍。念德文系期間我和同學曾將中文的《梁祝》翻譯改編成德文劇本,進行演出並獲獎。這是我第一次作多文本多文類的轉換,見識到文學的多樣可能。

中文系和德文系讓我讀到多面向的文學作品,由文學和人性相互演譯建構的內涵深深吸引了我,也堅定了我和文學的關係。後來計劃升學時,原本想讀比較文學研究所,但在準備的過程中,發現光是中文領域,就已經有太多能夠深入研究的東西,因此就繼續念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簡稱臺師大)國文學系碩士班。也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影響我教學和研究至深的楊昌年老師。當年的臺師大其實還是屬於傳統的國文系,楊老師是臺師大最早開始教授現代文學研究的老師。楊老師的學問非常好,除了讓我開始接觸文學理論之外,老師對文學作品的選擇和分析,也讓我開了學術的眼界。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楊老師曾邀請我們到他家吃飯、聊天,在席間老師與學長姐談到了很多關於文學、研究,以及文壇的狀況;那時的我還是一個小小的碩一生,完全沒辦法插上話,但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有一個小小的、關於學術研究的夢想在我心裡發芽。而楊老師和學生的相處模式,也讓我看到了理想的師生互動,楊老師以身教告訴我作爲老師應該是什麼樣子。

碩士班畢業後,我回到臺南、展開了我在臺南第一高級中學(簡稱南一中)十三年的教學生涯。在此期間,我在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完成我的博士學位,我的指導教授是龔顯宗老師,龔老師的研究領域主要在於女性文學,這也對於我未來的學術研究方向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結合提問策略 提升學生口語表達能力

問:請分享您的教學歷程。

答:在南一中的教學經驗中,我發現教學其實是一種複製,也就是以前你的老師怎麼教你,你也會用一樣的方法去教你的學生。傳統的高中國文課就是老師念課文、翻譯文言文、改作文;學生默寫、背註釋、考試,但我在正式開始教學的第一年就受不了了。想到要年復一年的以這樣的方式教國文課,直到我退休,難怪學生覺得國文課很無聊,我自己也覺得無趣。所以我以往大學的學習歷程和楊老師的教學風格,就浮現我的腦海,讓我開始思考教學的意義,開始去思考學生需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發現南一中的學生程度好,但完全的男校,也看到他們在情感表述和語言表達能力上的不足,應該要給他們有規劃的訓練。所以我在上課時除了講述,還會採用現在所謂的提問策略,提供給學生髮表意見的機會;除了使用提問策略外,也讓學生進行小組討論、小組任務。但我當時完全沒有所謂學習共同體或多層次提問的教育理論,就只是一個很單純的想法:以學生爲主體,給學生他們真正的需求,不是隻聽老師說,而是要他們自己參與。而且,我總覺得每個學期考那麼多試,學生永遠不會記得哪一張考卷考了100分,所以我會希望每個學期都能舉辦一場與語文相關的活動,讓學生真正感受到國文和生活的距離。

這跟現在十二年國教的素養導向教學也很接近。現在回想起來,我在二十幾年前在教學上其實就已經跑得滿前面了,只不過畢竟南一中是升學導向的學校,家長希望老師「好好上課」;學生也覺得一個國文老師怎麼這麼擾民,所以我常常會因此被請去校長室「聊一下」。那時的教學現場不像現在這麼活絡的翻轉,所以我常常覺得還滿孤單的。這也就是爲什麼我會很珍惜現在教學實踐研究計劃所帶動的教師交流。

此外,學生從一年級就開始語文表達和有感書寫的訓練,後來在他們在大學學科能力測驗的面試和寫作能力上,確實是看得到成果,學生後來也都對這樣的學習過程有很好的回饋,更讓我確定自己做的是正確的。對我來說,教學這件事情其實是在摸索中學習的,南一中的教學歷程,真的讓我累積了很多對於教學的想法。

之後我到國立臺南大學任教,南大是以教育起家,並以培育國小師資爲主。當時剛進南大,學校就替我安排了師資培育課程,我當時很惶恐,因爲我過去沒有接觸過小教,而不同階段的教學現場是會有所差異的,何況「教人爲師」責任何其重大,使得我上課隨時都帶着一顆戒慎恐懼的心。但除了將自身的教學實務經驗提供給學生外,我自知小教現場的實際狀況是我無法給學生的,於是我開始寫一些計劃來爭取經費,邀請小教現場的老師們來課堂分享,給學生教學上更多的幫助。

導入設計思考 提升文學課程應用性

問:請問您開始進行教學實踐研究計劃的契機?

答:教育部的教學實踐研究計劃是從107年開始,我則是從108年開始申請。其實我還滿感謝那時候自己有機會接行政工作,當時是擔任教務處組長的職務。待在教務處的好處是我們很多的資訊都跑得比較前面,並且也會被要求示範,因此我拍了磨課師(MOOCs),我的同事則是先申請了教學實踐研究計劃。因爲行政工作,我們有幾位來自不同科系的同事會彼此交流,分享各自的教學與研究經驗。

在同事分享教學實踐研究計劃之後,我連續三年(108、109、110年)都有申請計劃。之所以申請教學實踐研究計劃,主要是希望自己能夠透過計劃解決自己教學現場的一些狀況。因爲雖然我會檢視、並調整自己的教學,但從來沒有能真的停下來、完整地思考自己整個教學的脈絡,甚至抽離地、客觀地來討論自己教學上改變的可能。此外,教學實踐研究計劃還具備兩個附加的優勢也是誘因:第一,它有經費;第二,它可能會對於升等有幫助(那時候開始有聽聞教學升等的方式,但在辦法上還不是非常明確)。於是我開始了計劃的撰寫。很幸運地是,我在108年第一次申請計劃時就獲得通過,那時候我配合的是「兒童文學概論」課程,那次的計劃帶進了設計思考的概念,因爲我當時頻繁地參加設計思考的研習,而來自於設計領域的設計思考其實是一種比較應用性的思維方式,所以我當時就產生了將設計思考導入兒童文學的想法,主要是希望讓學生在課程中看到文學的跨域和實用性。

以募資平臺鏈結SDGs 實踐大學社會責任

問:請分享您本次獲得績優計劃的發想與問題意識爲何?

答:獲得110年USR學門的績優計劃〈從文學性課程到募資平臺的社會實踐研究—以「設計思考」下的女性文學課程爲例〉,是我因爲疫情展延的109年計劃。在此計劃中有二個層次的思考脈絡:第一個是「設計思考」,我嘗試着讓設計思考進入像女性文學這樣更純粹文學的課程,也希望改善前一期計劃(以「設計思考」模式進行文學課程之教學研究—以兒童文學概論課程爲例)中學生定義問題的能力;第二個脈絡則是「爲什麼要做USR?」。其實那時候USR對我來說是陌生的,我是在參加設計思考的課程時,從一些老師身上得知他們在進行USR,透過他們的講解與成果分享,看見其他老師執行USR的過程後,我很驚喜地發現那是我想要做的。我認爲文學當然有一部分是內化、情意式,是屬於個人內在情感小宇宙的,你可以閱讀、可以抒發;也有一部分能夠像杜甫一樣,被用來反映社會寫實,透過文學讓大衆看見社會現況。但同時,我也相信文學一定有一個實際的應用性能夠被髮揮。我想,如果能夠把文學應用到真實世界,讓文學的力量得以彰顯,那麼大家就不會再認爲文學是沒有用處的。

但在我思考USR時遇到的最大問題是:在109年之前所有的USR都強調兩個條件:第一個是要有場域,一定要進到社區;第二個則是要替社區解決問題。可是我對這樣的設定很困惑,因爲我曾經去過那些所謂「被改造」的社區,他們可能是彩繪牆面,或進行一些農產品的行銷,然而學生來來去去,不同的計劃又會對在地居民的生活造成不同的干擾,學生是否真能爲居民解決問題也是問號。目前當然已經好很多了,社區營造大部分都已經有比較長遠的規劃,可是在109年之前,這樣的要求確實讓我苦惱許久,尤其每位前輩都告訴我執行USR需要場域和解決問題的過程,甚至當時在校內提出這個計劃時還因此被學校否定,感覺非常難過。所以我查了很多相關資料,發現USR的精神是在於「在地連結」與「人才培育」,其實並不限於哪種場域,也並沒有一定的特定模式。所以當我看到這樣子的定義時,彷彿拿到尚方寶劍,發現原來我能夠進行的事情其實不會受到限制,所以我開始着手寫了這個計劃,思考有什麼辦法能夠跳脫既定模式,讓文學也能藉USR爲這個社會盡一份責任。

至於女性文學課程要如何與USR產生鏈結,我考量到女性文學這門課程主要是以閱讀文本爲主,最大的目標是在於培養學生同情共感的能力。因此我加入了以人爲本、重視同理心的設計思考思維,讓學生在閱讀文本後,去思考如何透過文本協助服務的對象,這些思考包括:服務的對象是誰、用什麼樣的方式服務等。在課程中所閱讀的文本主題皆與「SDGs目標5:性別平等」相扣合,期望透過設計思考來進行性別議題的社會實踐。

關於募資平臺的概念,其實最初是透過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顧蕙倩老師的介紹與分享公益性質的「度度客羣衆募資平臺」,才讓我產生這樣的想法。將募資平臺運用在USR上確實是比較少見,我之所以決定要將募資平臺作爲實踐USR的場域,首先,募資是以網路、科技的方式來向更多人行銷理念,產品或商品反而是比較次要的。而USR最重要的就是理念,將議題推上募資平臺後,除了募資之外,更重要的是還能夠讓議題發酵、讓更多的人注意到這個議題,這就達到USR的目標之一。此外,目前大學的功能其實已經不像早期是以學術爲導向,更多的是強調與未來就業的銜接。在這個層面上,我想或許我的學生未來就會有使用到募資平臺向別人宣揚理念、募款的時候,如果他們在大學就有機會學習到相關的概念與流程,那他們也許在未來就可以運用到這種能力,這也就呼應到USR所說的「人才培育」。而在專業能力的培養上,則因爲募資平臺會需要提出企劃書與文案,在這樣提案的過程中,我們國文系學生的文字力與敘事力都能夠被展現、運用,也能讓他們感知到自己本位專業的重要性。這些都是我選擇募資平臺來進行USR的原因。

只是在募資過程中的商業性行銷部分,對學生來說實在太難了。再加上受到COVID-19疫情停課的影響,導致我們在讓議題發酵、募資的時間都不夠充足,最後5組學生中僅3組順利上架,只有1組成功募到預定的金額。十分可惜。但讓我很感動的是,無論有無募資成功,即使課程結束、沒有學分約束了,仍有30幾位學生在疫情稍緩之後,決定跟我一起完成對USR服務對象的承諾。我覺得這纔是真正有感的USR。

加強跨域培力並考量學生負荷 降低師生衝突

問:請問您執行教學實踐研究計劃時所面臨的困難與挑戰?

答:教學實踐研究計劃每年都會舉辦成果交流會,在交流的過程中,其實大家都會遇到一個共同的困擾,那就是課程進入計劃前的評價都很高,可是一旦課程進入計劃之後,教學評鑑分數就直接掉下來了。像我甚至是在計劃結束後的下個學期,學生選課人數從原先向來滿額的50個人變成只剩下8個人時,衝擊就很大。明明完成USR的學生質性回饋都說他們覺得這門課「很熱血」、「雖然感到困難,但收穫很多」等,怎麼會這樣呢?學生選課多少看口碑,請助教協助瞭解狀況後,才得知是學長姐會跟學弟妹說「那堂課超累的」、「還要做募資平臺會很忙」等。

仔細想想,課堂上除了因爲訓練學生培養定義問題的能力,所以在議題的選擇與討論上花費比較多時間外;也會因爲學生選擇的題材與執行需求,導致他們必須再花額外的時間進行跨領域的引導和自主學習,這確實都造成學生不小的負擔。以其中一組學生爲例,他們希望透過桌遊的形式來呈現女性移工議題,所以除了我們在課後需要進行無限次的meeting外,他們要訪談相關議題人士,還要學習桌遊機制、設計桌遊、聯繫小學現場、帶領學生試玩……等。這些雖然會讓他們的能力、眼界皆有所成長,但是時間總是不夠,壓力確實不小。

現在大學生很忙的,除了我的這堂課,他們還有其他課程,還要打工,還有戀愛學分。老師當然會求好心切地希望計劃能達到一個理想的目標,但學生可能們因爲能力、時間壓力,或者是因爲專業跨度太大,跨域培力負荷太大而無法滿足老師的預期時,不免會出現一些因師生認知落差產生的矛盾,例如上述所說的課程評鑑分數或選課人數的下降。

問:請問您執行教學實踐研究計劃後的反思?

答:我在110年執行的教學實踐研究計劃也是USR,在這次的計劃中,我與學生其實產生了比較大的衝突。除了上述提到的學生時間和能力的因素之外,大學階段的學生背景多元,每個人的成長經歷與價值觀較難以一致,要帶他們走出校園、完成USR,的確是會很有難度。說真的,現在很多的大學生修課都只想輕鬆拿學分,老師若有較高的要求或較繁重的課業,就會讓學生抗拒。

因此我認爲這樣的衝突是好的,這場衝突讓我有比較大的省思是,老師的節奏與步調也需要緩下來,先讓學生清楚認知課程屬性和USR的意義,才能更好的進行。因爲如果今天都只是在老師的規劃下要求學生做,那計劃就只是老師自己的計劃;但如果是學生能自主地去思考如何做得更好,並從中獲得成就感,那麼USR纔會成爲學生的USR。在這樣的過程裡,我認爲除了應該要適度的放手之外,應該給予學生更大的信任,我們常常將現在的大學生幼稚化,總是悉心呵護、認爲他們什麼都不懂,所以會擔心他們做不好而急着想出手幫他們,反而錯失了讓學生在過程中學習的機會,這就不是USR的真諦了。

強化評鑑制度認知 提升教師教學成效

問:請問您對於高教品保制度中學生參與的想法與建議?

答:我認爲當學生作爲教育的主體時,學生的角色當然需要被看到。但我希望評鑑能夠具有正向而有建設性的溝通意義,除了讓學生進行課程回顧之外,也藉此讓學生告訴老師他們覺得課程還能再增加、改變什麼,以及哪個部分是他們覺得很棒,或是有困難的地方。讓評鑑能夠作爲一種改變老師教學的方式,使老師的教學更好,學生真的能從課堂中學到他所需要的,而整體課堂的教學是有效的。其實以現在學校的教師教學意見評鑑來說,我會覺得不太舒服,因爲每學期時間一到,學校就會要求老師督促學生填寫,但是很多學生並不想寫,老師一直請學生寫也覺得尷尬;另外,還有些學生將教學評鑑視爲一種復仇工具,不喜歡老師就給予低分,回饋意見都是情緒性字眼,老師看了對教學沒有幫助,只會徒增傷感。我認爲在評鑑的機制下,師生雙方都應該要有正確的認知,而不是使用評鑑制度來互相牽制。

最後,因爲在當初開始進行USR時,我閱讀了非常多的書籍資料,這些書籍對我的幫助很大,所以我在今(112)年8月也出版了《薩克斯風的微笑—從文學到USR實踐紀錄書》(麗文文化出版),希望能夠藉由這2年來教學實踐研究計劃的紀錄與分享,提供給對於教學實踐研究以及USR有興趣的老師一些想法,更希望這樣的教學種子能持續發芽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