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火箭彈的誤射事件？解讀加薩醫院爆炸慘案的現場分析
爆炸現場阿赫利醫院的停車場，遭襲之後留有彈坑，從彈坑與周圍區域的損害情況來看，與以色列配備的JDAM航空炸彈不一致。 圖／美聯社
故障火箭彈的誤射事件？解讀加薩醫院爆炸慘案的現場分析
「一枚故障的火箭彈，因『誤射』而釀成慘重傷亡？」加薩的阿赫利醫院（al-Ahli Hospital）爆炸一事，引發以色列與巴勒斯坦武裝組織——包括哈瑪斯與伊斯蘭聖戰組織（PIJ）——互相激烈指責。加薩衛生部表示，轟炸醫院造成471人死亡、314人受傷，並將事件歸咎於以色列的惡意空襲，以色列則直指醫院爆炸是PIJ發射火箭彈失敗導致，這個說法已被PIJ否認。然而根據爆炸的相關影像、事發現場的坑洞和損害情形，卻是疑點重重：現場留有的彈坑不深，與空襲痕跡難以相符；以色列提供哈瑪斯士兵的說法錄音，目前也尚未能完全證實。
事件在中東世界引發強烈反彈，國際社會也高度關注，各界紛紛就現有的資訊，包括爆炸當時的影片、爆炸現場殘骸等加以分析、研判阿赫利醫院發生爆炸的原因，以及攻擊醫院的，究竟是哪一方？在當前對立情緒高漲的輿論中，醫院事件已逐漸發酵成爲外交和衝突的壓力。
▌前情提要：〈是誰轟炸加薩醫院？數百人遭空襲慘死，以色列與哈瑪斯都否認攻擊〉
▌前情提要：〈是誰轟炸加薩醫院？數百人遭空襲慘死，以色列與哈瑪斯都否認攻擊〉
▌醫院怎麼「爆炸」的？
綜觀爆炸影片和爆炸現場，從《半島電視臺》的一段影片可以看出，有一枚機載武器升上加薩市的空中，然後在半空中爆炸，旋即阿赫利醫院發生爆炸。爆炸時間是當地時間10月17日晚間6時59分，其後在7時至7時20分左右，便開始有第一批關於爆炸的報導，到了8時許，哈瑪斯公開指責以色列攻擊醫院，並稱之爲「可怕的屠殺」。
而爆炸現場是阿赫利醫院的停車場，遭襲之後留有一個彈坑，彈坑並不深，《衛報》、《BBC》皆諮詢專家進行分析，美國五角大廈前伊拉克戰爭任務負責人加拉斯（Marc Garlasco）指出：「這個彈坑與空襲的痕跡不相符，它更可能是某種發射失敗的武器在大範圍內引爆。」加拉斯另指出，彈坑與周圍區域的損害情況，亦與以色列配備的JDAM航空炸彈不一致。
英國皇家聯合研究所（RUSI）軍事技術資深研究員布朗克（Justin Bronk）也表示，現場痕跡與JDAM不符，並補充：
美國范登堡大學（Vanderbilt University）助理教授甘農（J Andres Gannon）的看法一致，他指出地面爆炸的範圍不大，這代表爆炸可能是火箭彈的剩餘燃料起火導致，而非空襲砲彈造成。《BBC》記者 Rushdi Abu Alouf 實地採訪阿赫利醫院現場，也證實醫院周圍雖有毀壞痕跡，但沒有看到任何「巨大彈坑」。
風險評估公司Sibylline的中東首席分析師斯庫託（Valeria Scuto）另表示，以色列有能力用無人機發動其他形式的空襲，不僅止於用JDAM轟炸，例如可以使用不會留下大型彈坑的「地獄火」飛彈（Hellfire missiles），但從爆炸影片看來，阿赫利醫院受襲的情況和用地獄火飛彈的情形不相符。
英國皇家聯合研究所（RUSI）軍事技術資深研究員表示，現場痕跡與JDAM不符：「如果損害程度是這樣，那我認爲空襲的可能性低於火箭彈爆炸和燃料起火。」 圖／路透社
▌以色列的說法
以色列國防軍（IDF）表示加薩當局故意誇大死傷數字，目前IDF尚未公佈其評估的傷亡人數，而外界的獨立組織亦無法進入現場覈實；IDF另分析爆炸現場，指出發生爆炸的停車場處沒有出現大彈坑、醫院鄰近建築物也沒有損壞，足以證明不是以色列的武器所造成。此外，IDF也提供情報單位截獲的兩名哈瑪斯戰士對話錄音，錄音中二人承認阿赫利醫院爆炸是PIJ所爲，不過《BBC》指出尚無法驗證該段錄音的真實性。
以色列陸軍發言人哈加里（Daniel Hagari）則指稱，軍方確定阿赫利醫院發生爆炸時，該地區並未受IDF空軍、海軍或是地面戰攻擊，同時IDF的雷達偵測到附近有火箭彈發射。
《紐約時報》引述美國匿名官員指出，美國對於阿赫利醫院受襲的責任歸屬，分析結果傾向認同色列的說法，認爲是伊斯蘭聖戰組織所造成——不過官員表示，目前的分析仍屬初步階段，美方仍在持續蒐集和分析更多證據。除以色列提供的攔截錄音外，美國情報單位也分析了不同來源的爆炸影片、加上衛星和紅外線數據，顯示加薩境內的巴勒斯坦武裝陣地有發射火箭或飛彈，而引起醫院爆炸的彈藥發射來源並非來自以色列方向。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沃森（Adrienne Watson）18日表示：
（The U.S. government assesses that Israel was not responsible for an explosion that killed hundreds of civilians yesterday at the Al Ahli Hospital in the Gaza Strip）
加薩的阿赫利醫院空拍圖。 圖／路透社
沃森另指出，情報顯示加薩的巴勒斯坦武裝人員認爲，醫院爆炸是伊斯蘭聖戰組織發射火箭或飛彈失敗導致，武裝組織也在調查此事，而美國也將持續確認爆炸原因是否爲PIJ的火箭彈故障導致。美國總統拜登在與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會面時，也根據美軍對爆炸事件的分析，向納坦雅胡表示：「就我看到的，這似乎是另一組人馬做的，而不是你。」（Based on what I’ve seen, it appears as though it was done by the other team, not you）
不過，美國也表示，目前還不清楚阿赫利醫院的詳細情形，雖然情報顯示不是以色列襲擊醫院，但是一枚故障的火箭彈爲何可以造成如此嚴重的傷亡這一點，仍然令人存疑。
阿赫利醫院主樓並沒有受到嚴重損壞，靠近主樓的兩棟建築物也僅有屋頂受輕微毀損，發生爆炸的停車場則除留下彈坑外，現場有多處燒焦的痕跡，停在該地的汽車也被燒燬。該醫院由聖公會擁有和經營，耶路撒冷聖喬治學院院長修厄爾（Canon Richard Sewell）指出，當爆炸發生時，有1,000名流離失所的難民棲身在醫院外，而醫院大樓內有約600名患者和醫護人員。
綜合前述各方分析與說法，目前外界對阿赫利醫院受襲事件的初步認知和判斷如下：
（2）依據爆炸現場情況，由於損害範圍不大，空襲的可能性低，爆炸原因更可能是發射失敗的火箭彈導致。
（3）以色列國防軍所配備的武器，其所能造成的損害範圍與痕跡，也與阿赫利醫院的爆炸現場不相符。
（4）然而仍有疑點：若爆炸如以色列的說法，是PIJ的火箭彈發射失敗引起，那麼比對爆炸造成的數百人死傷數字，火箭彈真的擁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事件仍有疑點：若爆炸如以色列的說法，是PIJ的火箭彈發射失敗引起，那麼比對爆炸造成的數百人死傷數字，火箭彈真的擁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圖／歐新社
▌醫院事件已形成巨大外交壓力
儘管如此，加薩醫院事件幾乎全面點燃中東國家對以色列和美國的憤怒，對於醫院爆炸說法的釐清，可能已被淹沒在高漲的對立情緒中；對於當前的以巴衝突來說，構成極大的外交壓力和潛在的衝突因子。
在上個週末以色列集結兵力到加薩邊境後，美國總統拜登爲了緩和局勢飛往以色列訪問，然而隨即發生的加薩醫院事件，現在反成爲拜登的棘手難題：一方面中東國家的反應激烈，有可能刺激以巴衝突的加劇；另一方面以色列否認出手攻擊加薩醫院的說法和態度堅決，儘管拜登希望以色列「別被憤怒矇蔽」，但以色列何時動兵進行地面戰，目前仍是未知數。
本來預定拜登與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總統阿巴斯、約旦國王阿布杜拉二世的會談，也在醫院事件後直接取消。目前反應激烈的伊朗反覆對外發出警告，若以色列發動進攻，伊朗也必須有所迴應；這在目前醫院事件之後，情勢也顯得更加緊張。外界推測可能的衝突，會來自伊朗支持的黎巴嫩真主黨，從以色列北面發動攻擊，讓以色列面臨雙線作戰的困局。但美軍已經派駐航空母艦打擊羣支援東地中海，用以牽制伊朗、黎巴嫩的動作，倘若真的發生衝突擴大，面對美軍的壓制打擊也會付出慘重代價。
在上個週末以色列集結兵力到加薩邊境後，美國總統拜登爲了緩和局勢飛往以色列訪問，然而隨即發生的加薩醫院事件，現在反成爲拜登的棘手難題。 圖／歐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