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論》全球化之死與出口貿易急墜

工商社論》

臺積電亞利桑那州的新廠裝機大典（First Tool-in）冠蓋雲集，創辦人張忠謀的祝福演講充滿感性與戰略高度，他首先分享「美國夢」的波折，精準敲中在場的美國總統、州長、客戶與供應商的CEO巨頭們內心最深處的驕傲與疑慮。張忠謀能在35年間，幾乎是從無到有，善用所有資源，親手打造出全世界爭搶的晶圓製造帝國，即使已是高齡92歲的退休老人，面對臺下的政治領袖與企業巨頭的簡短演講，所展現巨大的力量與超越衆人的高度，令人動容。

張忠謀第一個重點講「美國夢」，第二個重點就直指「全球化」，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出：在今天地緣政治的重大轉變情勢下，「全球化」已經瀕臨死亡了（Globalization is almost dead）、自由貿易已經瀕臨死亡了（Free trade is almost dead），他說，雖然很多人期望全球化與自由貿易將能回來，恢復往日榮景，但他真的不認爲這個趨勢會很快扭轉。

張忠謀當然是藉此說給拜登總統與美國政治領袖聽，講明臺積電亞利桑那廠的出現，就是重大地緣政治衝突的產物，企業經營者沒有選擇，只能隨着大勢調整因應，連臺積電這樣世界級的跨國企業，都被迫在政治考量下設廠，正是全球化已死的最佳例證。他在拜登總統、Tim Cook等政治與企業領袖前面一錘定音，在「全球化」的棺木上釘上封釘，將來在討論全球化與自由貿易的教科書，應該用臺積電亞利桑那廠與張忠謀的演講，當作全球化蓋棺論定的墓碑。

與張忠謀宣告自由貿易已死的同時，臺灣、中國大陸、以及東南亞各國都同步傳出「出口貿易額急墜」的訊息，臺灣海關公佈11月出口值僅有361.3億美元，相較於去年同期暴減13.1％，是今年來第一次見到雙位數的跌幅，更是七年來最大的年減幅度。臺灣出口金額的衰退是全面性的，塑膠化學、電子組件、基本金屬、化學與機械等五大類品全軍覆沒，而且對大陸、美國、歐盟、東協四大出口市場也全面走弱。

中國大陸的進出口統計也同樣衰退，出口額年減8.7％，進口額年減10.6％，中國面臨長期疫情封鎖的內需窒息，以及全球需求衰退的外銷逆風，加上供應鏈轉移，已經成爲中國供應鏈下游的越南、柬埔寨等東南亞國的進出口也同步下縮，同時走進一場完美風暴。

大陸近期突然解封、動用所有資源堵住房地產企業債務危機的缺口，透過國有銀行對房地產業的緊急融通額度已經高達2兆元人民幣，先救國內、再救出口，政策應出盡出，用到極致，以確保農曆年關之前金融市場與社會安全能夠平穩度過，爲3月即將召開的全國人代與政協的兩會舖墊穩定的基石，確保二十大換屆順利完成。

張忠謀「全球化瀕臨死亡」的警訊，以及全球貿易突然急墜的訊號同時出現，值得所有臺灣企業經營者深思後續的衝擊。首先，全球化與自由貿易的指標當然是WTO（世界貿易組織）的運作，WTO在2016年川普總統上任後就失去美國政府的支持，近幾年WTO弱化、無法化解貿易爭議早就是被公認的事實。

WTO弱化的趨勢，猶如張忠謀所說「雖然很多人期望將能…恢復往日榮景，但我真的不認爲這個趨勢會很快扭轉。」類似的貿易協議組織如在亞洲吵得沸沸揚揚的CPTPP、RCEP，甚至如ASEAN、APEC等，恐怕也會隨着WTO走同樣的命運。上個月包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美國總統拜登在內的各國領袖，把G20、ASEAN、APEC打包成「套裝行程」，各國領袖「三選二」在峰會舞臺曝光，各自表演，卻沒有實質共識，張忠謀說得沒錯，以調降關稅、消除貿易壁壘爲核心的各種區域型的經貿協議，功能同步日暮西山。

全球化退場、加上貿易金額的萎縮，對企業經營形成極大的挑戰，貿易壁壘的圍牆越築越高，以「國家安全」爲名強迫企業供應鏈脫鉤，使得企業經營成本大增，管理困難度驟然拉昇，政府雖然給予政策優惠，蘿蔔與棒子齊出，但是補助金額杯水車薪、緩不濟急，而且政府官員也就在關鍵時刻現身來演講賺選票，典禮結束，辛苦的工作全落在企業經營者身上。

本報社論曾經預先討論了今年第四季全球進出口貿易衰退的現象，這當然是QE結束之後，消費終端快速清除庫存的結果，但是，庫存清除之後，明年第一季、第二季是否能夠恢復成長的軌道，恐怕仍不樂觀。也就是說，包括臺積電在內的企業，必須同時面臨供應鏈脫鉤、生產移轉的成本上升、以及終端需求衰退的營收下滑，這是罕見雙重逆風的寒冬，也是臺積電盛大的裝機典禮幕後透露出的真實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