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涵/奧古斯都的時光機

「她指着房間裡一位年輕女孩,問我是否覺得她漂亮,基於禮貌,我回答說是。她告訴我可以擁有她,我沒有說話。然後我開始注意房間裡其他陌生臉孔,慢慢意識到這些人是黑幫,他們來這裡是爲了招募我。

這位女士又指向另一位年輕女孩,說我也可以擁有她。這時我才意識到,這位女士瞭解我的一切。她告訴我,打假球可以賺很多錢,然後問我意見。」

前中華職棒與臺灣大聯盟洋將奧古斯都退休二十多年後,幾星期前出版了記錄選手生涯的回憶錄。奧古斯都是美國一九八四洛杉磯奧運選手,在大聯盟選秀第一輪就被休士頓太空人選進,曾經是衆所矚目潛力新秀,也在釀酒人拿下三十四場勝投,是臺灣職棒資歷最顯赫的洋將之一。

奧古斯都在臺灣待了五年,是成爲職棒浪人後待過最久的地方。除了臺灣,他還在波多黎各、墨西哥、多明尼加,以及義大利打過球,不過着墨最多當然還是臺灣。

他在職棒六年加盟俊國熊,就跟人生大部分事情一樣,緣分扮演了重要角色。一九九五年大聯盟持續罷工,奧古斯都被騙成爲替補球員,在亞利桑那州春訓球隊巴士上,他跟曾在臺灣打過球的洋投威爾聊天,說臺灣球隊提供的高薪值得考慮。

「除了一支球隊以外」,威爾這樣警告奧古斯都;「可是我忘記他說哪一支球隊了」,他在書裡說。威爾當時因爲薪水實在低到離譜,跟球隊不歡而散,而那支球隊剛好就是俊國熊。不過幾年前我跟威爾聊到臺灣經驗,後來的他更怨恨兄弟象,至少在那個年代裡,球隊跟洋將經常有薪資歧見。結果奧古斯都同樣在俊國熊遇到金錢糾紛,幸好球隊被迫轉賣纔算解套。

雖然奧古斯都只在臺灣五年,這本書真像是時光膠囊,勾起許多陳年往事。賀伯颱風帶來的停電,九二一地震兩千多人喪生的慘痛災情;還有在臺海飛彈危機時,洋將們看着戰機緊急升空,覺得戰爭即將開始的憂慮。時光膠囊裡當然也有很多有趣回憶,例如臺灣街頭曾經隨處可見檳榔西施,而職棒球員也幾乎隨時在嚼檳榔,所幸這已成爲上世紀的景象了。

相較於書裡二十多年前的場景,許多事情慢慢變好了,像是對職棒選手的尊重,球場訓練與防護專業程度,甚至是更嚴格處理酒駕問題等等。然而讀到詳述假球案的篇章,還是覺得心驚膽戰。除了在KTV被黑幫利誘威脅以外,奧古斯都還提到球隊行政人員扮演白手套,以及前洋將艾勃疑似被墜樓身亡一事,對其他選手產生了心理壓力。書裡直接對放水球員指名道姓,有幾位從未被媒體或球迷懷疑過,倘若屬實,現在被揭露也算是報應。

就算經歷許多不愉快,奧古斯都依然真心喜歡臺灣。他能夠手籤中文名字,日常溝通也不需翻譯。當五年旅程終於結束,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那刻,他跟自己用中文說了這幾句話:

「再見,臺灣,謝謝。」

也謝謝你,奧古斯都。

(作者爲運動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