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科藍軟件董事長王安京:金融機構的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建設仍處於過渡期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李覽青 上海報道

“金融行業的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必須踏踏實實,實事求是。必須認識到,基於海外開源產品國產化,‘走捷徑’,當前確是不得已的過渡,絕非‘鴕鳥政策’。” 金融IT上市公司科藍軟件(300663.SZ)董事長王安京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時表示。

在王安京看來,中國基礎軟件的自主可控關係着數字經濟與數字金融發展的根基,基於國外開源軟件的國產化,是當下金融基礎設施建設不得不經歷的一個過渡期,但最終國產操作系統、國產數據庫創新,必須把知識產權與底層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中。

警惕基於海外信息產品的開源在國內的規模化發展

作爲國家關鍵信息基礎設施行業,金融行業的信息數據安全關乎着國家安全。2020年以來,金融信創提速,對金融機構操作系統、基礎軟硬件及底層技術的自主可控都提出更高的要求。

早在2014年,原銀保監會就出臺《關於應用安全可控信息技術加強銀行業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建設的指導意見》。央行發佈的《金融科技發展規劃(2022-2025年)》也進一步提出金融業整體數字化轉型要以行業的安全、自主、可控爲前提。

在金融信創浪潮下,國產數據庫、國產操作系統廠商紛紛成立。據大數據技術標準推進委員會測算,2022 年中國數據庫市場規模爲 403.6 億元,預計 2027 年將達到 1286.8 億元,年複合增長率爲 26.1%。

在王安京看來,2027年基礎軟件國產數據庫的信創紅利釋放期將結束,到2025年這一市場將逐漸進入“淘汰賽”。“現在大概有200多家數據庫廠商,但有研究機構統計國內數據庫市場佔全球市場的比重微不足道,可能只有10多家的國產數據庫廠商能活到最後,而高端的金融級交易型數據庫則可能三五家,一些基於海外開源數據庫發展的‘國產數據庫’不可能壟斷市場,尤其在國家關鍵信息基礎設施、銀行的金融級交易系統等核心戰場,即使當前看似勢頭很猛,也只可能是過渡。”

數據庫是信息系統的核心軟件,其技術門檻高、研發週期長、落地的工程能力要求較高,對安全性與穩定性也有較高的要求。爲何會突然出現大規模的國產數據庫廠商?

王安京坦言,在過去一段時間,基於國外開源軟件“套殼”的國產數據庫市場佔比確很高。早年,大量國外開源軟件主要用於培訓學習交流,並沒有用於企業的生產系統,這幾年,在若干“大廠”帶領下,海外開源數據庫的國產化爆發式發展,已開始廣泛應用於國家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生產系統。其實,業內專業人士都明白,如果沒有掌握開源基礎軟件的知識產權與底層核心技術,是很難真正做到自主可控的,如放任大規模發展,“鴕鳥政策”可能埋下重大的隱患。

其實,完全區別於硬件設備和工業設計軟件,24小時掛在互聯網的信息交易類軟件產品,尤其是海外主流的幾款交易型數據庫開源“不斷供”,反而今後是國家最大的安全隱患。所以我們說,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現在還是過渡期。

這一情況已在雲計算領域出現。早期,採用BSD開源協議的Redis公司,允許雲服務商自由分發和使用Redis代碼,但隨着相關補充條款引入後,Redis開源協議的變更,並針對商業軟件服務商提出諸多限制,造成法律隱患。“只要採用了國外開源的軟件,你就和它形成了供應鏈關係,有些‘國產數據庫’升級,上生產還需要國外廠商再次授權,即使自行分叉開發升級,由於很難掌控底層核心技術,還是無法實現真正的自主可控。”王安京表示。

在大浪淘沙後,國產數據庫市場還有多少空間?王安京認爲,國內市場空間幾乎無限大,目前針對不同金融業務場景,技術產品方向不同的國產數據庫有不同的應用,例如管理類業務場景,流程性場景或金融交易場景等,對數據庫的要求是不同的。

“一家大銀行至少幾百種業務系統,可能選擇三到五家不同數據庫,小銀行也有可能使用兩三家,現在銀行客戶已經認識到了數據庫的適用性範圍問題,底層技術越安全可控的數據庫產品,越能應用於核心業務場景,金融交易性場景,不同類型廠商數據庫可能互爲補充”。王安京稱。

記者瞭解到,王安京本人早年就是金融行業的數據庫DBA,親歷了數據庫國內外幾十年商業版開源版的發展過程。科藍軟件強調,經過多年研發,與清華大學聯合研究院共同發展的SUNDB分佈式交易型數據庫是國內爲數不多的自主的中國品牌數據庫,而不是開源軟件國產化。SUNDB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其底層核心自主可控。過去幾年,科藍數據庫已在銀行核心交易性場景和電信運營商核心業務場景實現了成熟的應用。

金融IT服務商必須尋找新的增長點

成立於1999年的科藍軟件,最早是互聯網銀行技術服務商,推動了國內銀行業從線下網點走向網絡銀行、手機銀行、開放銀行、數字銀行的發展。IDC報告顯示,科藍軟件連續八年在移動銀行領域市佔率達到第一。

儘管科藍軟件見證並推動了中國金融機構從電子化走向數字化,對於一衆金融IT服務商而言,金融信創升級帶來了營收的大幅增長,但大量線下定製化部署,使得行業整體毛利率較低,人工成本的增加侵蝕了部分利潤空間。

對於科藍軟件同樣如此。公司2023年度業績報告顯示,報告期內科藍軟件錄得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爲-8000萬元到1.2億元,業績預虧的主要原因是公司下屬被併購企業收入及利潤下滑,導致上市公司計提商譽減值。但公司2023年主營業務收入保持穩定增長。科藍軟件歷年年報數據顯示,2020年-2022年公司研發投入金額分別爲1.30億元、1.47億元、1.56億元,佔應收的比重分別爲12.53%、11.33%、13.27%。

金融IT公司正在經歷一個轉型陣痛期。“傳統金融行業應用軟件的競爭已經是一片紅海,但科藍軟件躬身入局多年,早已超前佈局和研發,並進入第二發展曲線 。”

今年科藍軟件的AI戰略將正式啓動,AI算力,AIDB和AI機器人將在幾百家原有的金融客戶羣中陸續實現新的收入和利潤,創造新的增長點。基於AI的數字化升級與國產化替代將是公司今後幾年的快速發展轉型的主營業務。王安京表示,大模型帶來的AI浪潮與國產信創疊加,將爲金融IT企業帶來更多的轉型機遇。

除了國產數據庫之外,他認爲大模型帶來的AI智能算力需求與銀行網點AI智能化產品,也將成爲公司新的利潤增長點。

“原來的IDC主要是CPU算力,現在算力中心主要是GPU算力,目前GPU算力缺口還是非常大的。”王安京透露,公司在蘇州相城高新區投資的智能算力中心目前已經完成基礎設施建設,有望在下半年分期投入使用。他表示,算力中心可採用英偉達GPU與華爲昇騰GPU,大概四分之一的算力用於科藍軟件自用,大部分算力主要服務於蘇州本地以及長三角地區的央企和國企。

“大模型在金融垂直領域訓練後的行業模型應用空間非常大,將對整個銀行體系有顛覆性的改變,無論從客戶服務,市場營銷還是風險控制,銀行原有的業務都將實現AI智能化的升級。”王安京告訴記者,大模型行業垂直訓練對銀行業的變革將在今明兩年陸續啓動,國內多數銀行的經營模式逐漸會以AI行業模型作爲後臺總控的大腦,通過線上線下渠道實現銀行業務客服,營銷,風控和管理。

近年來,針對銀行線下網點的智能化,科藍軟件推出了直接替代網點高櫃窗口人工櫃員的AI智能高櫃機器人,通過線上線下結合,軟件硬件結合與互聯網、物聯網結合的方案,可以使線下的銀行網點實現降本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