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鴻博股份算力“核心人物”離場，英博數科走向何方？
4月16日，當看到發給自己和其他幾位核心合夥人的免職“文件”突然出現在工作羣裡時，鴻博股份（002229.SZ）子公司英博數科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英博數科”）前CEO周韡韡（音同“偉”）有驚愕有不解。
驚愕是因爲該文件對她作出了“營私舞弊、涉嫌職務侵佔、非法交易鴻博股份股票、內幕交易”等指控，她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對這些指控均不認可，稱自己國內的股票賬戶裡除了鴻博股份最初未解禁的激勵股權之外沒有任何一股股票，自己的直系親屬也沒有股票賬戶；不解的是，一家企業的人事任免在略過必要流程的情況下即被在工作羣中公佈。
近日，周韡韡接受第一財經記者獨家採訪，她向記者提供的4月16日照片顯示，現場有多名安保人員橫坐在英博數科辦公室入口，至少十餘名員工在走廊滯留，她稱有部分工作人員和安保人員在現場產生了衝突。“他們還盜走了儲藏英博數科公章的保險櫃。”
3天后，鴻博股份發佈公告稱當日公司董事會以全票贊成的表決結果，同意解聘周韡韡副總經理職務；解聘後，周韡韡不再擔任公司任何職務。
主營業務本爲彩票印刷的鴻博股份此前因抓住了算力這個“風口”而股價飛昇，在業務轉型的關鍵期，曾擔任英博數科CEO的周韡韡及其團隊扮演了核心角色。解聘關鍵業務的核心負責人，其背後原因值得關注，而投資人更關心的英博數科的未來發展問題。
4月24日，鴻博股份迴應第一財經記者稱，本次解聘是因其（周韡韡）個人原因，不會對公司日常生產經營活動產生重大影響。但據接近周韡韡人士對第一財經記者獨家透露，由她此前牽頭和英偉達達成的有關算力的合作，或因她的離開而生出變數。“相關合作對中國算力市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正在盡力延續合作。”該人士告訴記者。
分歧從哪裡開始？
周韡韡曾是英博數科的核心人物。
英博數科成立於2022年6月，是北京AI創新賦能中心項目的唯一運營主體。該項目由鴻博股份與英偉達協議發起，鴻博股份全資子公司英博數科是唯一指定運營主體。這是印刷主業的鴻博股份跨界算力的關鍵一步。同年8月，鴻博股份任命周韡韡擔任英博數科總經理，全面負責英博數科的籌建、技術研發、團隊建設、業務開拓等各項工作。
到了2023年4月，鴻博股份公告，聘任周韡韡擔任鴻博股份副總裁，負責公司在人工智能AI板塊的業務。
在入職英博數科之前，周韡韡任職36氪副總裁期間，曾先後負責與英偉達方溝通多個地區創新賦能中心落地合作的可行性、與北京AI創新賦能中心合作的商務談判等。
2023年以來，隨着人工智能大模型產業火熱，算力成爲各方搶奪的稀缺資源。鴻博股份在此期間之所以能站上算力風口，主要依靠的便是其旗下英博數科涉足的算力租賃業務，而周韡韡是促成英偉達與鴻博股份算力租賃業務合作的關鍵“中間人”。
加入鴻博股份後，周韡韡頻繁現身於公開場合，英博數科在算力租賃領域業務也迅速開枝散葉。目前，英博數科在北京三里屯國際大數據產業園正在建設一座大型智算中心，行業人士告訴第一財經記者，該算力中心的內部代號爲“金色傳說”。
彼時，鴻博股份曾爲周韡韡開出頗爲豐厚的激勵條件。2022年11月，鴻博股份披露了限制性股票激勵計劃對象名單，名單上僅周韡韡一人，彼時她的職務爲“核心骨幹人員”。而根據公告，周韡韡獲授限制性股票85萬股。這份激勵計劃一經公佈便立即受到深交所關注並被下發關注函。2023年6月，鴻博股份披露2023年限制性股票激勵計劃首次授予激勵對象名單，周韡韡再獲授限制性股票數量達100萬股。
不過，隨着算力業務的深入推進，分歧開始出現。周韡韡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獨家採訪時認爲，自己團隊和母公司在對AI和算力行業的認知上出現了錯位。
據她回憶，自己和團隊運營的英博數科與母公司鴻博股份之間的矛盾凸顯於去年的第四季度前後。
2023年9月27日，鴻博股份突然宣佈審議通過了《關於終止2023年限制性股票激勵計劃的議案》，一致同意終止公司限制性股票激勵計劃。這意味着，周韡韡失去了從公司獲得100萬股限售股的機會。至於原因，鴻博股份24日迴應第一財經記者稱，受宏觀環境變化、全球發展不確定性增多等多重因素影響，在積極與各方溝通的基礎之上，綜合考慮股權激勵方案的總體節奏規劃與時間點等問題，終止了該計劃和相關議案。
第一財經記者調查發現，這一時間點前後，鴻博股份正被捲入一場官司。
2023年6月2日，人民法院公告網披露了三起合同糾紛案，分別爲（2023）川19民初26號、（2023）川19民初27號和（2023）川19民初28號。根據公開信息，巴中市國有資本運營集團有限公司爲上述案件的原告，起訴被告上海理邦股權投資中心（有限合夥），同時請求判令鴻博股份此前的控股股東河南寓泰控股有限公司（簡稱“寓泰控股”）、河南輝熠貿易有限公司（與寓泰控股爲一致行動人，簡稱“輝熠貿易”）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
2023年6月14日晚間，鴻博股份發佈公告，寓泰控股所持公司6967.51萬股股份被河南省開封市鼓樓區人民法院、濟寧市任城區人民法院司法凍結。若算上輝熠貿易此前也被凍結的持股，二者累計被凍結股數高達1.1億股，佔鴻博股份總股本的22.01%。
直到2024年2月28日，鴻博股份再次公告，寓泰控股和輝熠貿易所持公司部分股份被司法扣劃，公司變更爲無控股股東、實控人。
母公司的實控人身份和經營治理狀態發生了變化，周韡韡認爲這影響了英博數科啓動融資的平臺和融資的工具。爲此，她曾提出通過釋放英博數科一級市場公司股權、引入戰略投資的想法，“因爲明顯上市公司不能夠給你提供生存資金了”。她甚至和一些投資人已經達成了一些初步的共識。但經營壓力之下，鴻博股份並沒有將周韡韡的這一構想付諸實踐。
“在很多方面，我們認爲，現在這個市場是個卡位的關鍵週期，我們（英博數科）這邊的資金也不是無限大的，都是希望把有限的資金投入到最大量的設備採購中間去，用於支持客戶的建設，儘可能地提升項目收益水平。”周韡韡說。
周韡韡還對記者透露，近一段時間，英博數科的人才招聘需求開始得不到鴻博股份的應允。“TMT行業在大廠工作有一定建樹的技術人員，他們的薪資標準是通常比較高的，而且也都已經習慣了股權加期權的薪資授予方式。從去年開始，我們希望能夠聘請幫助發展的專業技術人員，但沒有辦法得到母公司的批覆，這些人員只能以臨時顧問的身份介入，並且（鴻博股份）不同意關於股權激勵。”
“包括在一些對外推廣項目上，AI行業的發展特點是瞬息萬變的，所以他們（鴻博股份）聯繫或者希望執行的一些項目，我們團隊評估認爲是不具備可行性的，這個時候母公司會認爲我們對他們的配合不夠積極到位。”她補充道。
過去，鴻博股份以印刷業務爲主。周韡韡評價：“鴻博的主營業務是較爲傳統的企業，對於算力行業的發展認知上，大家可能有所差異，這也屬正常，畢竟算力還是一個新興的產業，大家都在不斷摸索中前行。”
“因爲這個原因錯失好幾個CTO人選。”她補充道。而隨着針對她和幾位核心團隊成員的解聘，原本一起工作的團隊現在也已支離破碎。最新離開周韡韡的，是一位她認爲不錯的CTO候選人，“這個技術人員我用了很多種方式，包括以私人顧問的方式聘請他，讓他留下來等我一段時間。”而對方在4月21日迴應她，不再參與英博數科後續項目的執行。
針對周韡韡向記者表露的人事任免和融資構想問題，鴻博股份迴應記者表示，鴻博股份始終嚴格遵守法律法規，堅持合規管理與運作，保障經營穩定性和財務穩健性。公司高度重視人才管理，一視同仁對待公司與子公司全體員工，致力於激活員工動能，與員工共發展。
算力故事如何繼續講？
選擇切入算力這條“只爭朝夕”的賽道，“砸錢”只是入場券，從投入到人才到認知再到對市場變化的把控，每過一關都是一道坎兒。尤其在人工智能和算力人才稀缺的當下，招進來的人才是否能留得住也是問題。
免職公告釋放以來，周韡韡對記者說接到了不少來自投資人和公司的電話，有人是關心，有人是打探，有人是邀約。而對於當下來說，周韡韡希望優先得到落實的是重新恢復與鴻博股份的溝通並妥善完成業務的交接，儘可能維護好目前無實控人狀態下的上市公司投資人，尤其是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不希望英博的既有業務受到太大沖擊。
記者注意到，英博數科產生盈利的時間並不久，據鴻博股份2023年11月6日投資者關係活動記錄表披露的數據，英博數科自2023年5月開始產生收入，截至2023年9月30日實現算力出租收入1127.13萬元。
不過該公司簽訂的部分大單還在履約期。其中，英博數科曾於去年年底與北京百川智能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百川智能）簽署了《雲服務協議》。根據當時的公告，這筆訂單涉及交易總金額在13.82億元左右，履行期限爲2024年1月30日至2027年1月31日的三年間。雙方在合作期間將根據協議約定每月結算實際費用，英博數科需分別在不晚於2024年1月30日、2024年4月30日前分兩批交付協議約定的英偉達DGX/HGX H系列智算服務器。
去年以來，英偉達能夠提供給國內的算力芯片產品性能一再縮水，在公開投資互動平臺，不少投資人也質疑鴻博股份稱“英偉達針對中國市場推出特供版芯片，由於性能的原因市場反應較爲平淡，請問公司是否有考慮使用國產算力？”。鴻博股份給出的迴應是“公司與國內外多家優秀的企業保持合作關係，將綜合考慮各類硬件設備的使用效益進行設備採購”。
此外，根據鴻博股份去年10月的公告，英博數科還與北京京能國際控股有限公司（簡稱“北京京能”）簽署了近10億元的採購協議：北京京能委託英博數科進行智算中心建設規劃、設備採購及部署調優服務，智算中心總體規模預計不低於2000PFLOPS算力，2023年10月31日前完成一期1024PFLOPS算力設備交付，二期建設需求爲1024PFLOPS算力。
需要關注到，作爲母公司，鴻博股份曾爲英博數科和北京京能國際控股有限公司簽訂的智算中心業務提供不超過3.5億元的連帶責任擔保。
周韡韡則在採訪中告訴記者，目前自己的精力主要聚焦在與此前合作公司的決策人的溝通和安撫上。“在當前的形勢下，如果有一些客戶的產品供應渠道發生中斷，解約一旦發生，是沒有辦法再重新簽約回去的，這將對公司此前投入的產品供應和各方面保障都會產生不可逆的影響。”她評價。
據接近周韡韡人士透露，由她此前牽頭和英偉達達成的有關算力的合作，或將因她的離開而生變。“相關合作對中國算力市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正在盡力延續合作。”該人士告訴記者。
對於周韡韡離開可能爲英博數科業務造成的影響，鴻博股份則在發給第一財經記者的迴應函中表示，人工智能相關業務是公司未來的戰略發展方向，公司將集中優勢持續積極投入。英博數科的運維團隊是國內首個具備DGX SuperPod 架構標準單元部署、運維經驗的團隊，核心技術人員也通過英偉達DGX培訓，技術團隊人員穩定，公司也將持續擴大技術團隊規模。接近鴻博股份相關人士也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公司會安排替換周韡韡的人選，或從外部招聘或從內部選拔。
二級市場數據顯示，4月16日至19日期間，鴻博股份的股價已累計跌去13.1%。不過，董事會決議公告披露後的一週，鴻博股份的股價緩慢回升，截至4月26日收盤，公司股價報18.75元/股，漲幅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