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抄底香港的餐飲店,站穩腳跟了嗎?
內地品牌開到香港,已經成爲大灣區的新常態。9月28日,霸王茶姬香港首家門店正式開業。開業當天,線上下單需要等候超過1000杯茶飲。緊鄰霸王茶姬首店的,是同樣來自內地的喜茶和奈雪的茶。
(圖/小紅書截圖)
除了內地新茶飲御三家外,瑞幸也開始搶灘香港。12月起,瑞幸在尖沙咀、將軍澳、沙田的三家門店將陸續開業。對於瑞幸的加入,港媒在標題中一如既往地銳評:《瑞幸咖啡將在港三區插旗,網民冀港Starbucks一杯40絕跡》。9塊9咖啡會不會席捲香港尚未可知,但肉眼可見的是:兩岸消費風潮的確在經年累月的交流中逐漸趨同。
內地餐飲往往被視作“鮎魚”。(圖 /IC photo)
在上一個10年,消費的流動是單向度的,無論是文化產業抑或商業品牌,香港都在以其強勢的優勢地位潛移默化地輻射着整個大灣區。那時來內地消費的香港人並不多見,去香港買買買卻是內地人到當地旅遊最必不可少的環節。今天,流動則從單向變爲雙向。如果將深圳蛇口作爲中軸線,將兩岸對摺,你會發現兩地的消費摺疊度越來越高。一方面是港人北上消費,每逢假日,深圳的商場便“長滿了”香港人。另一方面,內地的消費品牌也開始了南下入港的進程。
香港的商圈,有“內味兒”了 今日的香港商圈,頗有幾年前新消費浪潮席捲內地時,各大品牌高速擴張、跑馬圈地時的勁頭。以旺角爲例,瑞幸、喜茶、木屋燒烤等內地餐飲品牌已經遍地開花。有趣的是,內地餐飲與本土餐飲品牌之間並無太多“排他性”,比如香港本土的聰嫂甜品就開在茉酸奶旁邊。內地餐飲品牌在香港商圈中的含量正肉眼可見地提高。曾三仙米線香港總代理、合夥人Carol告訴新週刊,曾三仙已經在香港開設三家門店,其中太子店已經開業超過一年。Carol說,香港人對於內地飲食的接受程度遠比想象中要高,“越來越多港人北上消費,尤其是香港的年輕人,也喜歡吃辣的、口味重的。”
曾三仙在香港最新開業的元朗店。(圖/受訪者供圖)
疫情後北上消費的風潮,某種程度來說,反而先一步替內地餐飲品牌完成了“消費者教育”。 除香港本土消費者外,近年來不斷涌入的“新港人”也構成了內地餐飲品牌的一部分忠實客羣。2022年底,香港特首李家超在《施政報告》中指出,“過去兩年,本地勞動人口流失約14萬人。政府除積極培養和留住本地人才外,會更進取吸納外來人才”。當年12月28日,香港特區政府推出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簡稱“高才通”計劃),這是目前獲 取香港身份最簡單也最快的方式之一。據官方數據,截至今年6月底,共有89352人申請“高才通”計劃,其中獲批70817人,95%的申請人來自內地。此外,香港還有“優才”“專才”等人才引進計劃。Carol觀察到,這部分“新港人”對內地飲食的依賴度仍舊很高。 對於內地品牌來說,過去對於進駐香港的顧慮不外乎兩點:客流和租金。而過去幾年,香港零售及餐飲業受影響較大,各大商圈店鋪的租金也處於多年來的低位。房地產諮詢公司戴德樑行報告顯示,銅鑼灣2019年的月租金水平爲1520港元/平方英尺,而2024年第二季度的街鋪平均月租已經降到822港元/平方英尺,下降了46%。
香港街鋪租金已下降近五成。(圖/圖蟲創意)
同時,據港媒報道,尖沙咀廣東道歐米茄門店月租曾爲750萬港元。在歐米茄退租後,該商鋪被降價80%租給一家銀行。港島銅鑼灣的Burberry門店退租後,業主同樣降價89%,將其租給一家餐廳。儘管香港店鋪租金在2024年已經開始緩慢回升,但相較於2019年,依舊處於窪地。這對於一直觀望的內地品牌來說,不失爲一個合適的抄底時機。Carol表示,目前曾三仙在太子、天后、元朗開設的3個店鋪面積均在1000平方尺(合111.11平方米)左右,月租金落在8萬港元至12萬港元區間,“香港的租金聽起來確實很貴,但在香港的經營是相對穩定的,不太會出現開業三個月爆紅排隊,之後就斷崖式失去客流的情況”。
第一批敗走香港的品牌, 已經出現了 儘管已經有大批內地餐飲品牌在香港開出首店,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香港經營依舊不是一件易事。不過,內地餐飲品牌在香港面對的並非口味上的水土不服,而在更深層次的消費環境。租金下降,對於品牌來說是一枚被拋在空中的硬幣,在落地之前,永遠無法預知朝上的是正面還是反面。 抄底,沒那麼簡單。直觀來看,租金下降意味着經營成本的降低。但長遠看,它更多指向本土消費市場的壓力,以及香港消費者在價格上越繃越緊的神經。 據香港特區政府統計處數據,2024年第三季度,香港食肆總收益約爲267億元,同比下跌1.3%。按食肆類別來看,中式餐廳的總收益及店鋪數量分別同比下跌7.7%及9.8%,快餐店的總收益和店鋪數量則分別上升8.5%和5.7%。
香港消費者同樣在經歷消費降級。(圖/IC photo)
也就是除了客單價偏低的快餐店之外,大部分中式餐飲店的收入都在下降,甚至迎來結業,這也和Carol的觀察一致。曾三仙目前的定價與香港本土快餐店價格相似,粉面類的快餐在這波北上消費浪潮中可能是受衝擊最輕的一個品類,“港人在週末北上一定不是爲了去吃一碗米線,他們可能是爲了一頓大餐,比如陳鵬鵬(滷鵝飯店)之類的。一碗米線,在香港本土吃也沒什麼負擔”。但高客單價的餐飲品類所面臨的境況就變得有些殘酷。仔細一想,要在一個消費增速緩慢的市場,付着依然不算便宜的房租和人工,這本身就有些矛盾。雖然經營的成本不低,但定價一定不能太高,否則港人大可選擇北上消費。 一位內地餐飲品牌的香港分店負責人在財新的採訪中提到,香港租金是內地的兩三倍,同時,香港員工的工資也比內地要翻三倍。
香港的招聘成本是內地餐飲品牌進入香港市場時必須考量的因素。(圖/IC photo)
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用工成本水漲船高。儘管2023年9月,香港特區政府已經推行了“補充勞工優化計劃”,但對於店鋪來說,聘請外勞並沒有將用工成本降下來。一位香港的烘焙店店主曾算了筆賬,按照烘焙後廚行業工資中位數1.68萬港元來計算,加上每月支出的手續費、宿舍費和一次性的中介費用,聘請一位外勞每個月至少要支出2.1萬港元。Carol也告訴新週刊,聘請外勞並不會明顯降低餐廳運營的人力成本。想要健康地經營一家門店,如何平衡成本和定價就成了一門學問——走高端,沒人來;卷低價,會虧死。而這其中的平衡,並非每一家南下香港經營的餐飲品牌都能輕易拿捏,在內地餐飲進軍香港一年後,已經出現了出局的選手。今年2月,湘菜品牌“蘿蔔向南”在香港旺角登打士街開業,月租約爲25萬元,但在經營四個月後,提前退租離場;去年9月,廣州餐飲品牌“咕嚕丸子屋”開業,今年4月同樣結業離場。
“速生速死”的餐飲分店。(圖/小紅書用戶@星島粵港通)
而部分客單價不高的新茶飲品牌,也未能把握好低價與成本之間的平衡。比如內地茶飲品牌檸濛濛在香港連關3家,檸季手打檸檬茶的旺角門店在閉店時營業時間甚至不足半年。檸濛濛曾在社交平臺上分享在港開設茶飲店的資金成本,稱香港店鋪租金比內地高出5至20倍,簡單裝修的費用也需要15萬至20萬元。並且,檸濛濛主營的檸檬茶品類在香港既無品類稀缺性,也沒有空間去做低價的讓利犧牲。在這種情況下,閉店調整也是壯士斷腕的無奈之舉。內地的經營經驗,並不能原樣復刻到香港身上。“卷低價”和“卷營銷”,在這幾年幾乎成了一些餐飲品牌的舒適區。但這兩套打法,並非放之四海而皆準,至少在香港,並不是那麼見效。Carol對新週刊說,香港和內地的很多消費習慣都不同。比如香港消費者的外食率要遠遠高於內地,“內地很多年齡大一點的人會在家裡做飯,但是香港無論男女老少,都習慣外出就餐,(餐飲)是他們的剛需”。
香港餐飲業的滲透率更高。(圖/圖蟲創意)
內地消費者的外食頻率相對少,所以每次就餐之前都會“做足功課”。舉例來說,在選擇一家陌生餐館之前,大多數內地消費者都會有一個統一的動作——打開大衆點評,看看評分,看看招牌菜,甚至看看差評都寫了些什麼。而香港消費者的消費習慣則不同,因爲外食頻率太高,因此他們更傾向於直接在線下看菜單,再決定是否走進餐廳用餐,“香港也有類似的軟件,Open Rice,但是消費者對線上平臺的依賴程度不高”。也因此,在香港開店,相較而言會更“實際”,在線上投入的營銷成本更少,而更多的精力和成本則迴歸到了開店的本質之上——做好每一份出品。“(香港餐飲)營銷手段相對簡單。比如內地經營要找MCN去投放探店,這部分支出是相當多的。比起營銷那幾個月的爆火,在香港做生意的話,靠產品拉來的復購率和老客戶纔是比較核心的資產。”題圖 pexels 編輯 安菲爾德 校對 遇見 運營 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