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金鵬飛:祖父留下兩臺相機,童年抱着玩耍,多年以後才知實情

我到成都前,聯繫上年輕的相機收藏人李康,問他還有沒有可推薦的成都收藏相機人士,他說認識得金鵬飛老先生,收藏很多相機,值得去看一下,他給了我聯繫方式。

很快聯繫金先生,說明我的想法和採訪提綱,老先生說這兩年他不輕易接受採訪了,但同意我來家坐坐,並給了我很多有關他採訪的視頻與文字資料。老人上電視、報紙和網絡採訪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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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成都期間,剛好舉辦第八屆中國成都國際非遺博覽會,老人在非遺中心館有攤位,走不開,於是我和李康過來找他,也順便看看成都的非遺活動。

見到金先生,他說自己除了相機,最愛的是金石印章,也收藏了很多歷代名家作品,平時也刻印章和木版畫。老人的篆刻雖然沒有系統學過,但是很有功底。他告訴我讀小學五年級時被一個修自行車的右派分子收留過兩年,他叫周篤生,在書法和繪畫上造詣頗深,也是金先生的啓蒙老師。

他這次是受官方邀請參加的,在非遺攤位主要展示的是木刻藏書票和木版畫,以人文內容爲主,非常受歡迎。

老先生說老家是在甘肅省榆中縣的小鄉村,小的時候就知道家裡有兩臺相機,總是偷偷的拿出去玩耍,給小朋友看,有一次不小心從很高的牆上掉了下來,由於懷裡揣着相機,結果被硌得背過氣去,好久才緩過來。

這兩臺相機他小時候母親告訴他是爺爺留下來的,要小心,別弄壞,而爺爺在靖遠縣城裡開過相館,不僅有相機,還留有很多玻璃幹板底片,他小時淘氣,都給砸碎了,只剩下一片也砸壞邊緣的底版,當時大姑來家,看到後從他手裡搶走,帶回家保存,多年以後大姑老了纔給他。說:現在該你保管了。

這兩臺相機伴隨了他的童年,成爲他玩具,長大後父親告訴他,爺爺叫金子元,是給共產黨做事的,照相館是秘密聯絡站,後來爺爺被出賣了,被國民黨抓走了,監獄裡受到很大折磨和摧殘,到1946年家裡賣了土地贖回,當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回到家裡沒有多久就過世了,爺爺的生前並沒有留下任何話語,所以他的身世一直是迷。

由於爺爺是地下黨,單線聯繫的情報人員,生前沒有人知道他是做什麼的,而死後也沒有人來調查和能證明他是共產黨人,就這樣默默的塵封至今77年。

金先生長大後,知道了這兩臺相機的來歷,也想把爺爺的事情搞清楚,於是走訪當地有關部門,到組織、人事、檔案黨史辦等部門查找資料,但是尋走了多年都沒有結果,一直被深深的遺憾所籠罩着。

雖然爺爺的事情沒有弄清楚,但這一時期他對老相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開始購買和收藏老相機,特別是他參軍退伍後到了成都工作,有了購買老相機的條件和資金,結果越買越多,現在有700多臺了。

晚上我同老先生回到家裡,房子不大,老相機擁擠在幾個櫃子裡,旁邊櫃子是老人收藏的上千枚老印章,讓我眼前一亮,老人也說這纔是他的最愛。

老人拿出爺爺留下來的兩臺相機給我看,一臺高級的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德國蔡司公司生產的6吋幹版摺疊相機;另一臺是美國柯達公司生產的方箱簡易相機。

雖然這兩種相機我都見過,但是這兩臺還是讓我有不同的感受,金先生說這是爺爺當年以開相館做掩護,開展地下工作,最後失去生命,這是爺爺現在僅存的物件。

遺憾的是爺爺的經歷至今依然無法縷清事實,還原歷史真相。也沒有人知道這兩臺相機曾經見證過什麼樣的場面和無法訴說的悽慘故事啊!

在蔡司相機的後背還有一行字:For China。

這就證明了這臺相機是供應中國市場的,這種字體的相機非常鮮見,它當年是非常昂貴的相機,進口非常少,也是現在相機收藏家手裡的珍品,而金先生爺爺的相機就是那個時代購買,一定也花了很多錢,不知道是不是組織上出的經費。

金先生說他雖然爲了爺爺的歷史真相到處走訪查找,都一無所獲,後來也失去信心了。

但在十多年前他在網上購買了很多有關西部、甘肅、蘭州、榆中的黨史書籍,最終在《甘肅文史資料選輯》一書中查到了鄭得堃口述的一篇文章《憶鄭重遠》(曾任蘭州市委書記,後任甘肅政協副主席),裡面提到了他的爺爺金子元,可惜只有短短的一句“他又請鄭筱山給在靖遠開相館的共產黨員金子元送去大批書籍,讓金轉交給靖遠黨組織。對不少進步快的青年黨員,他及時把他們輸送到延安和抗戰前線。”

雖然是算短短的一句,但是爺爺是共產黨員,爲黨犧牲的事情落實了,鄭重遠是爺爺的單線聯繫人,當時是爺爺的上級,應該知道很多內幕,可惜等看到這篇文章時,鄭已於1983年故去。無法再去探明真相,也就無法給爺爺定性,這也是金家最大的遺憾。

但爺爺留下的這兩臺相機,成了金家的傳家寶,而金先生也對相機收藏產生興趣,他說其實在他尋找爺爺的檔案資料時,也想弄清楚這兩臺相機來歷和價值,結果他在一家古玩店裡看到同爺爺一樣,但是規格是小一號4吋小蔡司。

他想買下來,同爺爺遺留的相機放在一起,但是賣家要了極高的價格,他無法承受,而內心又非常渴望,無法把持了,就天天去看,唯恐店家賣掉,店家看到了他的癡迷,更不肯降價,最後商家把另外幾臺很不值價的相機都打包賣給他了,花了1.2萬元,現在看是花大頭錢了,但開啓了他的相機收藏之路。

後來他不斷的買,也不分品牌和型號規格,越買越多,他覺得這樣不行,還是要有個方向與歸類,使單純的相機收藏與文化結合,形成自己收藏相機的文化特點。

於是他做了規劃,首先是收藏國產相機,特別是四川產的照相機,就是再貴重,也要購買;另外就是相機歷史上不同時期出現一些經典或者代表相機,作爲資料和相機文化史的延續和知識性與趣味性相結合。

老人說他收藏有幾個系列:木製相機系列、皮腔相機系列、單反相機系列、雙反相機系列、工業相機系列、紀念相機系列、仿萊卡機系列、微型機和四川造相機等。

他給我們看了他收藏的早期1883年生產的“偵探相機”、早期木製幹板相機,都是在國外購買的。

他還有一些微小相機,平時把玩一下,覺得很有趣。

他收藏的上海58-2,有十幾臺之多。

他說很感謝老伴對他的支持,雖然花了很多錢,家裡也弄得亂七八糟的,但老伴從不抱怨,默默的支持他。

老人說這些年他的相機多次外出辦展,也接受了各方面的採訪,甚至上了央視一套的“我有傳家寶”節目,而網上的文章就更多了,但是由於很多記者並不懂相機收藏,寫出的東西不真實,甚至張㓂李戴,他並不滿意,所以現在他很少接受媒體,特別是自媒體的採訪。

而我來他非常高興,留我吃晚飯,希望我下次再來就住在他家邊上,他想同我聊的話題還有很多,甚至想邀請我寫一篇有關他爺爺的專敘文章呢。

金先生今年75歲了,他開始現在也在考慮這些相機的將來,他的收藏不爲賺錢,是文化傳承。如果有合適的博物館和機構,他考慮捐贈和轉讓,讓這些老相機發揮更大,更永久的文化傳承作用。

老人最後說,他和相機“相伴”七十多年了,這份情感和記憶,是他一生無法割捨的情懷,是他沉甸甸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