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極簡，內心發瘋：恐怖美學設計會是下一個風口嗎？
前不久，被譽爲“暗黑魔王”的設計師Rick Owens和妻子Michèle Lamy來北京、上海進行了參觀體驗，一行人因爲充滿暗黑風格的着裝，引發了不小的熱度討論。
而隨着萬聖節將至，一年一度cos大賽又即將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隨機上演。西方人熱衷扮鬼，亞洲人則有自己專屬的大咖秀。從具象到抽象，集結了古今中外、橫跨中西的各路神仙打架，而時尚設計圈裡的恐怖美學和怪誕主義設計，也隨着節日再度升溫。
“美麗是痛苦的。”
今天DECO想與大家探討，在極簡主義盛行和靜奢至上的當下，爲何這些帶有視覺衝擊力、看起來“不討喜”“不舒服”的美學，正在家居設計和時尚界掀起風浪？而在極簡主義“安靜優雅”的表象下，我們是否在逃避某種真實？
從20世紀至今，“恐怖美學”和“怪誕主義美學”一直在時尚界佔有一席之地。設計師透過充滿視覺衝擊力的秀場，打破傳統審美定義。以服飾造型詮釋恐懼、痛苦等強烈情緒，
出生於香港，畢業於倫敦時裝學院的雲惟駿Robert Wun，是首位以巴黎時裝及時尚聯合會（FHCM）客座會員身分，登上高訂時裝週的中國香港設計師。他以獨特、強烈的美學風格在巴黎高定時裝週上嶄露鋒芒，連Beyoncé、Adele、Lady Gaga、Celine Dion都曾穿着他的作品登上舞臺。
Robert Wun, 2024秋冬Couture系列
血跡斑斑的新娘、宛如從火場中走出來的神秘女士，戴着黑色禮帽、面容模糊、穿着被火燒破洞的禮服，危險且讓人不安——這不是驚悚電影的場景，而是設計師雲惟駿在巴黎高定時裝秀的作品。2023春夏高訂系列中的“The Rain”，模特穿着絲綢混合提花的黑色雨衣，衣服上以手工鑲嵌了超過30000顆施華洛世奇的透明水晶，雨傘上的水珠隨着步伐晃動而反光，閃爍着如雨夜場景般的光芒。
Robert Wun, 2024秋冬Couture系列
而2024年春夏系列的“Bleeding Love”，被稱爲“血淚新娘”的look更是在社羣媒體上掀起話題。血跡覆蓋着象徵純潔的白色薄紗禮服，觸目驚心。模特的神情堅定且肅穆，姿態卻仍然高雅，給觀衆一種詭異卻無法抗拒的美麗。
Robert Wun 2024春夏Couture系列
在2024秋冬高定秀場上，閉幕作品“The Soul Gown”由97000顆Swarovski的水晶閃石裝飾，耗時1430小時手工縫製而成。他在一襲華美的禮服中，重現了宇宙銀河系的神秘與星體閃爍的浪漫，驚豔全場。
雲惟駿的作品帶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血跡、淚滴、打翻的葡萄酒、散落的珍珠、燒破的衣服、破碎的鏡面、假人偶、漫天飛的羽毛……
說到恐怖美學風格的代表，Alexander McQueen是其中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充滿對暴力、死亡和脆弱的探討，他曾說：“美麗是痛苦的。”
美不僅僅停留在表面的愉悅，也需要深入探討人性的陰暗面和恐懼，而這個過程常常伴隨着挑戰和不舒服。這種悲劇色彩在他的作品中，通過骷髏頭圖案和服裝結構等，皆讓人感到窒息的美感。
1998年秋冬時裝秀《Joan》的閉幕表演，模特身穿一件頭罩式的紅色珠繡禮服，看不清楚面孔，當模特走至舞臺中央，地面升起熊熊火焰將她環繞，模特展開雙臂，以敞開的姿態面對烈火。McQueen以這件作品致敬了被火刑燒死的聖女貞德（Joan of Arc）。
Alexander McQueen的1988年春夏秀場〈No.13〉
隔年，1999年春夏秀場，選址於一座廢棄巴士車站，閉幕表演是McQueen向希區考克電影《驚魂記》的致意。舞臺中央被設計成小圓盤，芭蕾舞者Shalom Harlow站在圓心，圓盤開始轉動，兩側比人還高的機械手臂，改造自藝術家 Rebecca Horn的裝置作品。
表演開始後，機械手臂對舞者噴灑黃黑色顏料，宛如仿生人般，以帶有侵略性、粗魯的動作，將潔白的芭雷舞裙染上濃墨色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關於人性陰暗面的表達。”Alexander McQueen接受《衛報》訪問時曾說，“我知道這場秀可能會刺激到一些人。你不必喜歡它，但是你得意識到它的存在。”
Alexander McQueen的2001年春夏秀場〈No.13〉
McQueen作品流露的痛苦和死亡元素，都是他對人類存在危機的探索和警惕：“我仍然是個浪漫主義者，無論作品有多黑暗。”
而2001年春夏系列“Voss”的秀場設計，以療養院爲場景設定，模特的頭被包裹住，僅露出五官，失魂落魄地被關在玻璃盒中游走，像是被關在療養院或實驗室，冷白燈光營造出無情的壓迫感。
最終，舞臺中央的巨大黑色玻璃盒破裂，數百隻飛蛾飛散開來，玻璃盒中的模特躺臥，頭戴類似呼吸器的面罩，生命跡象不明，宛如人偶被操控一般......詭異情境令人寒毛直豎。
當代日本設計大師川久保玲也以標誌性的不對稱剪裁和異形設計，不斷挑戰大家對美的傳統標準。川久保玲的代表作——1997春夏系列《Body Meets Dress, Dress Meets Body》，五顏六色的不規則突起形狀從模特身上“長”出來，像是腫瘤或脂肪，賦予人體詭異的變異型態。她拋出一個觀點：“爲什麼我們只設計衣服，不設計新的身體？”不僅顛覆了人們對身體比例的刻板印象，還探討了服裝與身份認同之間的關係。
一名時尚記者Suzy Menkes對這場秀下了一個註解，“我記得當時對這個系列感到不太舒服。乍看之下，這些服裝是畸形的——好像是惡性腫瘤從布料中擴散出來，但詭異的是，那些常見於母親形象的格紋面料（讓人聯想到廚房圍裙或是餐桌布）卻維持着活力快樂的的氣息。這樣的反差，跟川久保玲的作品一樣，總是帶來一種先是無法理解的震撼，隨後卻會留下終生難忘的記憶。”
另外，近期最出圈秀場莫過於海盜爺John Galliano爲Maison Margiela設計的2024春夏高訂秀場，以攝影師Brassaï鏡頭中的上世紀20-30年代巴黎地下階層生活景象爲靈感，秀場選址於巴黎亞歷山大三世橋底下的一間酒吧。
大秀在凌晨開幕，下水道瀰漫着霧氣，昏黃的路燈下，潮溼且朦朧，呈現出城市衰敗的景象。觀衆區被還原成成20世紀的地下酒吧，擁擠的桌上堆滿雜亂無章的髒水杯和碟子。
模特在迷濛的月色下夜遊，從下水道中悄然現身，妓女、小偷、竊賊、馬戲團怪人和陶瓷人偶輪番出場，慢悠悠地走在蜿蜒曲折的走道，曖昧不明地流連在人羣之間，賦予觀衆沉浸式體驗，也重現了底層世界的紙醉金迷。
photos©Maison Margiela
photographer @brittlloyd_
設計師通過恐怖美學表現出一種對傳統審美的反抗。他們試圖打破單一的審美標準，將焦點轉向那些被忽視的、甚至是“不完美”的面向——脆弱、混亂、甚至是恐懼。
經濟下行，氣候變遷危機，整體社會氛圍趨向於更穩定與保守，在這樣的氛圍裡，恐怖美學之所以能夠再次被大衆討論，除了直觀的視覺衝擊和獵奇心理，怪誕美學也激發觀衆的情緒反應，看到內心深處的不安或恐懼。
近期走訪北京與上海、在新聞話題上引發熱烈討論的“暗黑教主”Rick Owens也側面反映出——恐怖美學背後代表的反叛精神和小衆亞文化，正在匯聚成主流勢力。
Rick Owens以前衛、誇張、暗黑哥特風格被年輕世代高度追捧，他的最新兩場秀都展現十足的叛逆與顛覆。2024秋冬系列秀場，他邀請100位賓客來家裡，坐在Rick Owens設計的椅子上看秀，系列名稱“PORTERVILLE”出自於設計師成長的荒涼小鎮。
開場，模特穿着由Rick Owens和倫敦設計師Straytukay共同設計的“氣球鞋”登場，大膽玩弄結構比例跟剪裁，每一個look都在動搖審美。“氣球鞋是對普通品味的挑釁，或是說一種對‘不寬容’的抗議。”Rick Owens說道。“我們生活在一個野蠻的時代，人們經常需要發表野蠻的言論。我也不是在跟大家‘說教’， 我只是反映我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挫敗感。”
2025春夏系列秀場則是搬到了巴黎東京宮，以“Hollywood”爲主題，現場播放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曲，Rick Owens找來了200名模特演繹10套造型，4-5名模特一組一組並排出場，營造出一種宗教儀式般的肅穆氛圍。
邪典式的暗黑美感，從服裝延續到了傢俱設計。Rick Owens從2007年開始跨足傢俱設計，第一件作品就是爲他和妻子Michèle Lamy親手打造一個雙人牀。
混凝土、實木、大理石、石膏、鋁、青銅等都是Rick Owens鍾愛的設計材料，他設計的牀、沙發、餐桌和座椅都有着鮮明的粗野主義風格，大體量的幾何造型，簡單直白、不經修飾。
“我總希望這些傢俱能活得比人更久，希望它們都可以永存。”這些傢俱笨重地像是堡壘、城牆或甚至紀念碑，線條充滿鈍感，紋理則是近乎原始狀態。Rick Owens完全不追求“舒適性”或是“實用性”，更多的是完全忠於自我本色的表達。
怪誕主義設計師藉由傢俱作品和秀場，直面那些被壓抑、不被鼓勵表達的情緒，無論是生與死、性別對立、種族議題、生存焦慮、數字化時代下人類身份認同危機、虛擬與現實界線模糊......
這些大大小小的焦慮，被轉化成不規則的剪裁和張揚的曲線，反映了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和複雜性的世界裡。同時，暗黑、怪誕的風格恰好契合了一部分年輕消費者對“與衆不同”的追求，鼓勵個性化表達。
從Alexander McQueen對死亡和暴力的解構、John Galliano詮釋衰敗之美的秀場情景設計、雲惟駿Robert Wun取材自經典恐怖電影的高定系列，再到Rick Owens的暗黑哥特服裝和充滿粗野主義風格的傢俱系列......這些勇於直面黑暗的設計師，通過服飾和傢俱呈現人性的陰暗面和掙扎，不僅顛覆大衆對“美”的既定印象，同時反映出時代下人們面臨的諸多困境。
在當下的時尚與生活方式領域，我們可以發現極簡主義盛行，主張長效設計的膠囊衣櫥有多受歡迎，接着是上流階級輕鬆掌握話語權的Quiet Luxury靜奢美學，以剋制的色彩和優雅的剪裁塑造出一種遠離浮誇的“安靜力量”。
相比之下，恐怖美學設計師那些“不討喜”的特質，正好成爲打破歲月靜好表面的一擊重拳，讓大家直視那些往往被壓抑、掩蓋的情感——恐懼、不安、暴力與掙扎。時尚界的恐怖美學，或許帶有傷痕和挑釁的反叛意味，撕破了那些過於溫和高貴的審美框架。
當生活中越來越多的元素被極簡化、精緻化、消費主義化。恐怖美學反其道而行，戳破夢幻泡泡，鼓勵觀者去感受那些隱藏在表面底下的複雜和多元性。即便表面上過着光鮮亮麗、平靜自律的生活，那些焦慮和傷痕仍然隱隱作痛，但這些恐懼和脆弱是被允許存在的，人們也試着跟混亂共存，接受自己失控的那一面。
正如近年來年輕人盛行的“持續性情緒穩定，間歇性發瘋”精神狀態，極簡主義或許象徵着我們對理想生活的渴望，但恐怖美學揭示了這個理想的脆弱與不確定性，給我們提供了另一個看待世界的視角——在極簡的冷靜表象下，我們是否在逃避某種真實？而怪誕美學的“不討喜”力量，反而爲我們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寬慰，活着，哪有不痛的？人嘛，都有傷疤跟恐懼。
看完這篇怪誕美學，你最喜歡哪位設計師的呈現？大家準備怎麼過今年的萬聖節？歡迎跟我們分享你的想法，DECO將選出一位精彩留言送出一本新刊。
監製 | 莊婭瓊
文 | 徐懿視覺 | 福瑞達
編輯 | 冷麪 助理 | 陳俞汛
圖片來源各品牌
Robert Wun、Alexander McQueen、川久保玲、Maison Margiela、Rick Owens、Balenciaga、Carpenters Workshop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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