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報導：范冰冰回家了之陰陽合同，後來呢？
消失的范冰冰終於回家了、也免去了刑事責任，但後來呢？ 圖／聯合報系圖庫
▎回顧
事件：冰冰去哪兒？中國影視界「陰陽合同」風波
日期：2018年05-12月
地點：中國
——范冰冰，2018年10月3日
一場私人恩怨的糾纏，未料竟掀起整個中國影視產業的風暴。中國知名影星范冰冰，在今年5月被前央視節目主持人崔永元爆料「陰陽合同」問題，范冰冰一面坐收天價片酬、一面以金額較小的合約報帳來逃漏稅。嚴重涉稅問題，引起范冰冰工作室所在地的江蘇稅務局注意，6月國家稅務總局也下令徹查演藝圈的陰陽合同，首當其衝的范冰冰，自此突然消失在大衆眼前，不再公開露面和發文，行蹤不知去向、宛如人間蒸發。
范冰冰究竟在哪裡？各方揣測與謠言四起，一說遭到北京軟禁、一說已赴美國潛逃，風聲又指已被國內外廠商封殺，耳語傳言背後是中國黨政鬥爭的殺雞儆猴，衆多說法甚囂塵上、卻無一得到證實。直到10月3日，范冰冰透過微博的道歉文現身，行蹤才逐漸曝光。
600多字的道歉文裡，范冰冰盡顯「深刻反省、懺悔」的姿態，並且承諾將依法補繳稅款與罰金；但原以爲補稅風暴將在此告一段落，沒想到卻把中國影視產業推向另一個寒冬。消失的范冰冰終於回家了、也免去了刑事責任，但後來呢？
一場崔永元與馮小剛、范冰冰的私人恩怨，未料竟掀起整個中國影視產業的風暴。圖爲馮小剛與范冰冰。 圖／美聯社
▌ 「範九億」塵埃落定，影視業如履薄冰
根據江蘇省稅務局的追查結果，范冰冰和其擔任法定代表人的企業，必須追繳稅款、滯納金與罰金共約9億人民幣（約新臺幣40億，罰款中也包含針對陰陽合同的懲罰），是中國近年來金額最大的逃漏稅案件，在中國網路社羣裡又戲稱「範九億」。
原本輿論猜測，若按照中國《刑法》，此類逃漏稅案件可能會讓范冰冰面臨有期徒刑，但結果是隻要如期補繳，就能夠免去刑事責任。有些網友甚至憤怒指責「怎麼沒抓去關？」但官媒《新華社》對此表示，未追究其刑責符合規定，且范冰冰案最主要有「教育警示的作用」，而對范冰冰來說，這也不啻爲花錢消災的最佳選擇。
范冰冰案看似塵埃落定，對於中國影視產業而言，情況依然如履薄冰。陰陽合同、偷逃稅款的問題並非個案，在龐大資金鍊進出的影視圈裡，不管是影星個人或是各大小規模的影視公司，都存在類似的現象。國家稅務總局與廣電總局祭出徹查命令，10月展開「規範影視行業稅收工作」，一時之間影視圈風聲鶴唳。
根據江蘇省稅務局的追查結果，范冰冰和其擔任法定代表人的企業，必須追繳稅款、滯納金與罰金共約9億人民幣，是中國近年來金額最大的逃漏稅案件，稱「範九億」。 圖／美聯社
政府當局先是加強政策宣傳力道，接着要求影視產業的個人及企業先「自查自糾」，如有偷逃稅款的情形先主動申報補繳，後續階段則是約談補稅、稅務人員輔導、以及最後的重點檢查。查稅的風向確定，就先讓影視業者先吹倒一片，圈內開始盛傳「已有業者陸續遭到約談」，直接衝擊相關類股行情動盪，牽連華誼兄弟等代表性的影視公司股價不振。
中國影視圈原先就對於明星價碼的超高片酬不滿，一個劇組的成本幾乎有大半拿去支付一線明星酬勞，也連帶出現導演編劇被迫讓演員主導的現象。在陰陽合同事件爆發初期，還有人期待能借此機會整改這種產業亂象，沒想到「刀大殺人多」，當局政策的一刀切下來，反倒橫掃影視產業。
名爲《橫店工作室會議內容》但來源不明的文件被廣傳，橫店影視城資本大撤退一說甚囂塵上。圖爲浙江橫店集團1：1比例仿建的「圓明新園」。 圖／中新社
▌ 寒冬大補稅，誰是下一位？
范冰冰落難以後，輿論矛頭紛紛指向一線明星羣：誰是下一個該依法補繳的逃稅大戶？各種名單猜測在網路上熱傳，還有消息言之鑿鑿指出，范冰冰之後已有重點鎖定17名藝人進行約談，後續還會有合計多達500餘人跟進。
網路盛傳的約談明星陣容包括：楊冪、迪麗熱巴、吳亦凡、鹿晗、鄧超與孫儷夫婦等人，連因爲《戰狼》電影而聲勢如日中天的吳京，都被點名要約談補繳億萬欠稅；但相關消息都沒有得到證實、也沒有遭到官方封鎖屏蔽，《新華社》則在12月6日否認：「自查自糾階段不存在約談及相關事宜」，同時強調只要主動補繳稅，就可以免去罰款。
另一則引起恐慌的訊息，是名爲《橫店工作室會議內容》但來源不明的文件被廣傳，當中寫明影視企業工作室「需按照2016年至2018年總收入的70%，依個人勞務計算稅款」，並提供公式算法範例；但文件內容已被中國稅務人士質疑其可信度，而且因爲各省稅制標準不一，實務上在北京、上海或是橫店影視城所在的浙江省，計算方式各有不同，唯一共同的是：影視業對此已深陷焦慮。
《戰狼》也爆了？聲勢如日中天的吳京，都被網路風聲點名要被約談補繳億萬欠稅。 圖／《戰狼2》
以著名的橫店影視城爲例，這裡被譽爲「中國好萊塢」，最初靠着政府的優惠政策吸引影視產業落地，打造影視拍攝基地。在這次補稅風暴之中被視爲「重災區」之一，有些中小型的工作室，因爲高額稅務使得成本提高，只好暫時關閉，連帶影響劇組乾脆先關機不拍。
根據廣電總局的影視劇數量統計，2018年整體呈下滑趨勢（其中原因，和限制古裝劇的「限古令」、以及劇組轉戰網路劇的趨勢有關），第三季備案立項的影視劇比前一季下跌20%，補稅風暴是今年讓橫店資本撤退潮的最後一擊。如果說影視業迎來寒冬，那麼橫店的人去樓空或可作爲最寫實的景象，一如影視圈內所說的：
范冰冰走出了冬天，卻把冬天留給了他們。
「范冰冰走出了冬天，卻把冬天留給了他們。」 圖／《巴清傳奇》
▌ 刀下留人！中國導演與編劇協會的質疑
「依法納稅不是天經地義嗎？」這是中國網路輿論對整起事件最直觀的理解，不過影視從業者並非人人都這麼想。中國電影導演協會針對官方一連串的補稅措施，在12月1日發文表達「疑慮」，表明國家稅收法律和地方優惠政策互相矛盾，導致影視業無所適從、一個個成爲昨是今非的逃漏稅犯人，這對於有成立工作室的導演和編劇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導演協會支持亂象整改，但同時也主張新法要釐清責任、不要溯及既往，補繳納稅及約談等相關執行與法規須公開透明，免得影視業人心恐慌。針對稅率計算問題，也指出導演和編劇是「智力創作成果」，認定爲「普通勞務」來計算並不公平；此外也點出范冰冰事件後，從國家到輿論都針對「一線明星」猛打是本末倒置：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點出范冰冰事件後，從國家到輿論都針對「一線明星」猛打是本末倒置。圖爲馮小剛執導、范冰冰主演的《我不是潘金蓮》。 圖／《我不是潘金蓮》
文章發出後，在影視圈內廣爲轉發，沒多久就因爲不明理由遭到屏蔽，但還是找得到以圖片檔形式留存的文字內容。
與此同時，網路上又開始盛傳來源不明的信件，指稱一羣影視業代表人士集體上書給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抗議這種「運動風暴式」的做法會害死影視業，還指稱國稅總局出動網軍帶風向，散播約談名人和鉅額罰款的風聲引導社會輿論。但這封信件既無業內人士承認、中國當局也沒有迴應。
可以證實的是，導演協會與編劇協會確實與當局展開協商。在導演協會發難以前，中國電視劇編劇委員會會長劉和平（代表作有1997年《雍正王朝》等）、副會長汪海林（代表作2002年《鐵齒銅牙紀曉嵐》等，最近比較知名的是時常痛罵中國男星鹿晗），在11月底已經和廣電總局與國家稅務總局會談，劉和平在會後表示「溝通良好」，而且「國家對影視行業的扶持政策不變，只會更好。」
「國家對影視行業的扶持政策不變，只會更好。啾咪」 圖／聯合報系圖庫
▌ 春天還會遠嗎？天威難測，誰也沒把握
到歲末年底，影視業寒冬似乎有了一線生機。國務院在12月25日發佈《進一步支持文化企業發展的規定》，從2019年元旦起至2023年爲止，影視發行收入得免徵收增值稅、並落實相關優惠政策，公開的當下影視圈多半解讀爲官方釋出的一絲暖意。
同一天，北京廣電局發表一份廣電管理實施細則，統一規範影視作品的製作成本，限制每部劇集中的演員總片酬，不得超過製作總成本的40%，主要演員的片酬則不得超過總片酬的70%，相關規定皆是針對片酬亂象與陰陽合同而來。另一個重點政策是：將建立影視業人員的「紅黑名單」數據庫，控管業界違法、偷逃稅款、造假收視率等諸多禁令的演藝人士。
亮馬投資公司的楊永民表示，一連串的打擊將迫使影視公司重視生產高品質內容，而非僅靠明星來拉擡票房。不過看在影視圈的眼裡，此話比較像是社交辭令，影視是場依然重視明星效益，況且還有各種不確定性的內容審查、以及不知何時會突然出限的內容禁令，誰都沒把握明天絕對會更好——當初也鮮有人料到，范冰冰會落得如此境地。
誰都沒把握明天絕對會更好——當初也鮮有人料到，范冰冰會落得如此境地。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