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學生自殺員工集體輕生,北大教授痛批現代教育弊病卻被嘲?
一件發生在Sir身邊的事:
上個月,剛剛開學沒多久,一個初中女生在一家商場的頂樓一躍而下。
留下遺書:“媽媽,我太累了,想睡個覺”。
發生了什麼?
其實只有一個字:
卷。
在學業的壓力和家庭的境況之下,她終於不堪重負,選擇瞭解脫。
太“常見”了是嗎?
評論者也很常見地各自站隊:
有人指責學校,有人指責家庭,也有人說現在的學生啊,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很差。
不一而足。
而此事,卻讓Sir想到了一個人。
林小英。
也是在前段時間,《十三邀》採訪了這位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
在她返回母校進行演講時,有一個學生這麼提問:
“現在的教育是不是太捲了?”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的。”
然後解釋道:
“卷”的意思就是無效的過度競爭
其實你的學習就是爲了贏過別人
至於這個我是否真正的有收穫,是否心裡真的愉快
你根本來不及關心
這就叫卷
所以是反內卷,鼓吹躺平?
估計很多家長已經坐不住了。
那麼今天,Sir就來聊聊,爲什麼現在的中學生,前所未有的“內卷”。
01
縣中的孩子
現在的學生到底有多卷?
或許你還記得網上曾經流傳的一幕幕觸目驚心的照片:
兒童醫院裡。
學生生病了,打着點滴,可依然“輕傷不下火線”,在輸液室裡寫着作業。
學校操場上。
小女孩講述父母沒有給自己報補習班時,怕拉下成績的煩惱。
深圳地鐵站。
在等車的間隙,有幾個小朋友趴在地上,爭分奪秒地做着習題。
太誇張了是嗎?
Sir一開始也這麼認爲,畢竟這樣的“卷”法已經脫離了人類的常識,達到了無法理解的境地了。
可看到《十三邀》,便覺得這事,也並非是什麼天方夜譚。
這一期,主要拍攝的內容是許知遠跟隨林小英回到她的母校,她要在此進行一次演講。
鏡頭裡。
卻記錄下這羣縣城高中的孩子,不敢掉隊的努力:
比如,在排練唱歌節目時,他們依舊會拿着自己的輔導書,見縫插針地背。
或者,在吃飯的時候,面前鋪着的是一張張單詞本公式表,彷彿吃飯這件事,是件天大的浪費。
那學校方面,鼓勵這種卷法嗎?
似乎也在暗戳戳地鼓勵。
因爲現在連學校公共區域的衛生都是請物業做了,以此給學生爭分奪秒地學習機會。
這羣學生貌似只是一羣數字與學號,做題機器。
於是林小英演講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先別做了
你們做題還不夠嗎
學生們尷尬地笑。
爲什麼卷?
其實是害怕,怕被這個社會遺棄。
誇張了?
並沒有。
一個例子。
2012年,富士康位於深圳的廠區發生了“員工十三連跳”事件,富士康請到了林小英去做職工的在職教育與發展這個項目。
然後林小英就開始了與這些普通員工們的對談。
她發現那些在流水線上如發條一般按時按點運轉的年輕人,大多來自縣域鄉村,而且只能做那種繁重單調且毫無創造性的工作。
他們往往沒有考上大學。
關於未來的設想,也並非要在大城市裡駐留,而是回到縣城或鄉村。
爲什麼?
因爲他們本能地認爲,自己沒有在城市生存的能力,而這份工作本身,也並不能讓他們獲得更多的人生閱歷和生存技能。
他們只是來到這個大都市看上一眼。
在“卷”纔是唯一出路的當下,他們都成了被拋棄的人。
是的,在《縣中的孩子》這本書裡,林小英曾這麼描述過縣中的狀況:
我去過一所縣中,校長說:“中考結束之後前100名只剩15個學生留下了,好學生全都走了,再怎麼教都沒有辦法體現我們的工作價值。”
所以老師們也不好好教了,學生也不好好學,每天都在混日子。
這其實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場景。
當農村作爲最小單元教學場所的逐步萎縮,以及城市所謂精選教育的層層設卡,其實都在毫無表情地向我們呈現出這樣一個沉重的現實。
這世上只有兩種機會:
一種是最好的機會,一種是完全沒有機會。
處於窮鄉僻壤之地的人,要走出高山,從前所受的那點不完整的教育,基本起不到作用。
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如林小英所採訪的那些在工廠的打工一族。
他們是連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恨意都是沒有的。
他們憑藉的只能是趁青春尚未褪色之前,還有一身力氣進廠時,來看一眼他們註定不會有所駐留的外面的世界。
你說他們,又該如何看待自己?
02
一株灌木
林小英思考的,其實是基礎教育的問題。
她對中國教育的質疑,其實還是從她自身出發,推己及人。
林小英讀小學時,她的家和本村小學隔着一大片水庫,她和幾個同村小孩不得不到鄰村就讀。
於是他們經常被老師點名說:“你們的借讀費還沒交。”
然後像白菜的最外層般被摘出教室。
Sir不確定記仇是不是一個好習慣,但在林小英身上,似乎是一件好事。
因爲她一直記得當時被老師趕出教室,就有一種深深的恥感。
這種恥感會轉化爲恨。
當然這恨不會讓林小英去揍老師一頓,而是讓考上大學的林小英,選填了“教育管理系。”
我對權力的擁有並不感興趣
但我必須研究權力這個東西,權力是怎麼行使
以及對普通的社會個體造成怎樣的傷害和影響
結果呢?
畢業後,經過多年的調研和觀察,她意識到縣城的教育,其實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一般來說,教育的目的是什麼?
兩千年前,孔子他老人家就提出過:
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前者,我們似乎是做到了。
根據《經濟日報》統計,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在校生從2252萬到1.6億。
而後者呢?
抱歉,即便大家再怎麼呼籲再怎麼提倡,我們依舊實施着單一的教育準則,單一的成績選拔。
所有的教育都是在爲升學系統而準備,完全談不上“因材施教”。
可我們學習只能是爲了升學嗎?
在一次演講中,林小英不無抱歉地說了句沉重又極爲現實的話:
真的要清楚認識到有些孩子是考不上大學的,或者說他們不喜歡目前的教育方式。
這些孩子就活該被放棄了嗎?
當然不。
林小英提出的觀點,是教育應該完備兩個特性。
一是基礎性。
也就是說,常識與通識教育,爲人的一生打基礎,這是分數完全無法體現的。
林小英舉了個例子:玩。
當人吃飽了穿暖了
人很重要的一個本領就是玩
會玩才能幻化出一個領域
但是你看看現在,我們會玩的本領有嗎
二是預備性。
預備性分爲“爲人生預備”和“爲升學預備”兩個方面。
前者就是爲了很多不願在這個系統內學習的孩子準備的,當九年義務教育結束,中考產生了一大批沒有升入高中的孩子。
當高考結束,又有一大批孩子被刷了下來,他們該怎麼辦?
沒人考慮過。
因爲我們當下所受的教育,基本上都是“爲升學預備”的,學校裡只教你這麼一條路徑,其他的完全被忽視了。
甚至於林小英還提出了這麼個實際的問題:
初中畢業還不到18歲,如果參加工作的話是非法用工。
《勞動法》是與此不匹配的。
那你讓初中畢業就走入社會的人到18歲成年。
這三年該幹些什麼?
這是個虛空地帶。
說到底,林小英認爲教育首先應該是培養“人”,而不是升學。
就像節目裡。
她提到2004年大學畢業後回到老家,看到有一株映山紅灌木長得比喬木還高,怒自開放。
在植物學家的認知裡,灌木永遠長不到喬木的高度。
但大自然界管你是怎麼界定的呢?
我自有我的例外。
樹木如此,人自然也該如此。
是不是很有道理?
可問題是,爲什麼學校沒往這樣的教育方向努力?反而只是固守着原來的思路呢?
在演講結束後,林小英問了學校的書記:
我這樣鼓勵自由,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書記說:
沒有,反而說到我心坎裡去了。
於是林小英接着問:
那你是書記,爲什麼不能把學校,按照你認爲正確的方向改呢?
Sir不知道書記究竟是怎麼回答的。
但在無數的職場或者官場中,我們都能想到類似的答案:
作爲管理者,一動不如一靜。
這大概,也是千百年來,中國人最熟悉的處世之道了。
03
被困住的家長
Sir知道很多家長看到這裡該暗自嘲笑了。
道理誰都懂,我們該教育出一個完整的“人”,而不是一個考試機器。
但現實允許嗎?
現實就是,不管說得多天花亂墜,但人們只認升學這一條路徑。
比如學校減負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補習班,人人不敢落於人後。
課外輔導被限制了,緊跟着的便是各種名目的雨後春筍,和之前沒有兩樣。
如果你再看看那些巧立名目的學習APP,那些見縫插針的遠程課程,那些賣到脫銷的學習機……
你就會知道,“卷”成績這事,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改變。
家長們也知道這是畸形的狀況,但只能一個猛子扎進去。
否則,失敗了怎麼辦?
爲什麼家長們會陷於這樣只進不退的困境裡?
當然與整個社會的評價體系有關。
在Sir成長的年代,大概是由於資訊沒有現在這麼暢通,所以並不會有一個單一而明確的社會評價體系。
那時候我們覺得當科學家當然是好的,可即便做不了光輝的成就,哪怕在附近開個小書店,也是一件不錯的工作。
就像林小英說的;“三十年前的教育是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做到人人有書讀。”
一個人有了基礎文化與知識,就足夠了,剩下大量的空間可以讓我們自主放飛。
而現在呢?
林小英提到了一個現象:曾經流行的超級中學。
什麼是超級中學?
也就是生源優秀,師資優秀,每年以驚人的名校升學率聞名的學校,因爲升學率高,所以它們可以獲得大量的資源,因爲資源好,所以它讓家長們擠破頭皮也要爭取到名額,這樣的集中壟斷愈演愈烈,也導致了學校教育越來越卷。
以至於現在普遍認爲:
要考名校纔有出路,要選對專業纔有未來,高考變成了人生晉級的唯一通道,一旦掉隊,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評價系統變得異常單一。
所以他們只能抓住這個救命稻草。
怎麼辦?
Sir想說的是,既然我們無法改變環境,但也許,可以重新審視一下成功的定義。
《十三邀》裡有一個場景Sir印象深刻。
高考前,學校讓學生們寫下自己的願望,其實也就是給自己打氣,希望自己高考順利之類的。
在這些小紙條裡,有一個詞頻繁出現:
上岸。
似乎,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就成功了一大半。
可真的如此嗎?
現實總是骨感的。
並不是說你考上了大學就等於上了岸,更大的可能是,你大學畢了業,就要準備開始當牛馬了。
所以成功是什麼?
某種程度上,Sir更相信這是一種自洽。
有可能你只是做一個自媒體,有可能只是去開放麥講講段子,有可能只是在一個小縣城裡,擺弄着一些音響設備的問題,但只要你樂於其中,活得自在,其實就該有自己的價值。
一個例子。
有一位叫唐尚珺的人,曾經參加了十六次高考,被人戲謔爲高考釘子戶。
在過去,唐尚珺曾相繼被中國政法大學、廈門大學、廣西大學、重慶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高校錄取,但因爲家庭以及專業原因未去就讀。
因爲他的目標是清華。
而在他35歲這一年,終於放棄清華了,主要原因還不是自己想放棄,而是因爲年紀增長。
以及認清了現實。
他說;“他已經35歲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考上清華,即使考上清華大學後能否順利就業?又能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是啊,清華畢業又能怎樣呢?用自己十幾年的時光換一紙文憑,真的值嗎?
人,不就該和那株映山紅一樣,哪怕是灌木,也得活出自己獨特的樣子嗎?
可是啊。
很多家長看不到,或者不願看到這些,他們寧願把希望寄託在學校教育上。
或許是工作太累,實在無心去考慮這些。
或許是想要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裡抓住一丁點不變的,確定的東西。
他們只相信標準答案。
而從一開始,就把這些“旁逸斜出”的枝蔓視爲了“錯誤選項”。
所以該怎麼說呢。
Sir想起節目一開始,一位女生的發言。
她問林小英:“我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只覺得自己應該考一個好大學,但又缺乏動力,該怎麼辦?”
林小英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反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掉的是什麼?
自我介紹。
於是女生終於清晰明白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讓人很感動的一個片段。
因爲對於很多學生來說,他們往往被指代的只是成績,是學號,是好生差生,是被知識奴役的模糊人羣。
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獨一無二的個體。
所以在此,我們有必要再次重複一句林小英的這番話:
大家一定要記住
你是獨一無二的人
你是有名字的
你不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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