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修復背後的人和事

參考消息網12月12日報道 美國《華爾街日報》網站12月3日發表題爲《探尋巴黎聖母院全速修復背後的故事》的文章,作者是諾埃米·比瑟布和凱莉·克羅。全文摘編如下:

在毀於大火的巴黎聖母院準備重新開放大約一年前,受命監督重建工作的法國將軍讓-路易·若熱蘭失蹤了。

若熱蘭當時74歲,身材魁梧,曾擔任三軍總參謀長,他在休假期間前往比利牛斯山脈徒步旅行。大家都知道他喜歡獨自徒步旅行,經常會去攀爬比利牛斯山脈的最高峰。8月的一個晚上,他沒有返回高山小屋,管理員發現後報了警。警方迅速派出一架直升機,數小時後在瓦利耶山的山坡上發現若熱蘭的屍體。

這場悲劇令法國遭到重創。法國有史以來對歷史古蹟進行的最複雜的重建工作正處於衝刺階段,若熱蘭之死讓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壓力備增,他把自己的大部分(政治)遺產押注於迅速修復這座幾個世紀以來象徵法國公民生活和宗教生活的大教堂上。

中途換將

馬克龍不得不迅速任命一名能讓項目順利完工的負責人,取代這位積極進取的將軍,而這個人選與若熱蘭截然不同:菲利普·若斯特。他是一名身材高瘦的工程師,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在法國國防部工作,確保法國軍隊裝備精良。

若斯特在國防部與若熱蘭將軍結識,他極其注重細節,自然而然成了若熱蘭修復工作的左膀右臂。據瞭解兩人的人說,若斯特一生都在幕後工作,他與若熱蘭合作得很順利,但並不追求聚光燈,也不玩弄政治。兩人都喜歡徒步登山,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沒有了若熱蘭將軍,若斯特知道他的工作難度急劇上升。他說:“我們不知道能否以同樣的速度繼續這項工作,也不知道這會帶來什麼樣的不確定性。”

全速修復大教堂的努力並沒有停止。事實上,從2019年4月15日傍晚發生火災的那一刻起,時鐘就一直在滴答作響。大火被撲滅幾小時後,馬克龍就在電視上承諾將在五年內重建大教堂,還要建得比以前更漂亮——幾乎全世界所有主流媒體都報道了這一承諾。

對於馬克龍來說,這場大火標誌着他有機會陶醉於自己作爲政治家的角色,他將號召民衆團結起來,支持這座備受歡迎的地標建築的重建工作。儘管法國人民在火災後立即支持救援工作——火災發生後的幾天內就收到超過9億美元捐款——但隨後的幾年卻充滿阻力、爭議和憤怒:首先是關於馬克龍計劃在短時間內重新開放大教堂(一些專家表示,這至少需要15到20年),其次是關於法國最富裕家族捐贈5億多美元(修復工作是在“黃背心”抗議活動撕裂法國之際進行的),最後是關於他計劃重新設計哥特式尖塔,後來又提出改造玻璃彩窗事宜。

雖然大教堂並未像當局最初希望的那樣在今夏巴黎奧運會前修復如初,但它於今年12月重新開放,爲巴黎成爲中心舞臺的一年畫上一個絕妙句點。這對若斯特來說也將是一次低調的大總結,他接替了若熱蘭將軍的位置,被迫在應付總統各種突發奇想的同時,管理大約250家參與巴黎聖母院修繕項目的公司。有時候,他監督工人清理大教堂的內部,重新安裝珍貴文物;有時候,他看着施工團隊用起重機吊起建築師歐仁·維奧萊-勒-杜克設計的華麗尖塔。他還必須管理重建這個中世紀屋頂所需的木質框架“森林”。

尖塔之爭

巴黎聖母院位於巴黎市中心的西岱島上,初建於1163年至1345年之間,其精緻的哥特式設計旨在反映這座城市的經濟繁榮。歷史學家說,從滴水嘴獸到色彩斑斕的玫瑰花窗,巴黎聖母院既表達了對耶穌母親的敬意,同時也是中世紀明星建築的代表。

許多重大歷史事件在這裡發生,例如,1431年,英格蘭國王亨利六世加冕爲法國國王;1804年,拿破崙在此舉行登基加冕典禮。1831年,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邀請讀者走進大教堂擡頭仰望,稱讚其“雄偉壯麗”的建築風格。他寫道:“偉大的建築,好似高山,是多少個世紀的產物。”

這場災難爲法國帶來團結的機會。馬克龍當時說:“我深信,我們有責任把這場災難變成一個讓我們一起變得更好的機會。”

捐款滾滾而來——全球共有34萬人捐款。

火災發生幾天後,馬克龍宣佈他將發起一場重建尖塔的國際建築比賽。這座315英尺(約合96米)高的著名尖塔由歐仁·維奧萊-勒-杜克設計,幾乎與埃菲爾鐵塔同時建成。馬克龍認爲,爲這座不斷髮展的歷史建築增添一座新設計的尖塔,可以爲之帶來一絲現代氣息。

巴黎人在歷史保護方面有許多規定,負責管理法國曆史古蹟的首席建築師菲利普·維爾納夫告訴法國電視廣播臺記者,他寧願辭職也不允許出現一座現代尖塔。

若熱蘭爲此大動肝火。一個月後,這位將軍在國民議會說:“至於首席建築師,我已經說過他應該閉嘴。”但這並不重要。馬克龍建造新尖塔的計劃最終遭到法國國家遺產與建築委員會否決。

坍塌風險

尖塔之爭只是一個更大問題中的小事件:作爲這座中世紀建築關鍵部分的屋頂幾乎被摧毀,整座教堂都有可能隨之倒塌。屋頂在巴黎聖母院的石灰岩牆壁上產生向下和向外的推力,抵消了大教堂飛扶壁和巨大立面產生的向內壓力。沒有屋頂,巴黎聖母院中殿的石灰岩牆壁有向內傾斜的危險,其拱形天花板幾近變形。最糟糕的是,滅火的水導致中殿上方的巨大石拱頂產生裂縫,還滲入接縫和砂漿中,造成坍塌風險。

火災發生前,在教堂內進行其他修繕工作的工人搭建了腳手架,這個350噸重的金屬結構已經燒焦變形,搖搖欲墜。雅爾尼亞集團首席執行官格扎維埃·羅德里格斯說:“它就像一個怪物。”該公司通過協調進入一些禁止進入的地方。“如果腳手架倒塌,大教堂也會隨之坍塌。”

若熱蘭領導的團隊認爲這是對建築物穩定性的另一威脅,並在它周圍另建了一個巨大的腳手架外骨骼,如此一來,被稱爲“松鼠”的工人就可以繞繩下降,將其解體拆除。就在他們開始拆除腳手架幾天前,法國進入新冠疫情封鎖狀態。若斯特說,在一個半月裡,施工被迫暫停,有一個小團隊在站崗,以確保裝有傳感器的腳手架不會倒塌。

“松鼠”們在獲准重新開工後,花了六個月才移除燒焦的腳手架。羅德里格斯說:“我記得團隊每次進入時,我都會屏住呼吸。”他自己以前也是一隻“松鼠”。“腳手架一拆除,我們就知道大教堂得救了。”

2023年12月8日,馬克龍前往巴黎聖母院視察修復進展。他爬上屋頂檢查新的尖塔,並將若熱蘭的名字刻在一根立柱上。他還宣佈了另一項比賽:選拔一名藝術家設計六扇新的現代玻璃彩窗,取代同樣由歐仁·維奧萊-勒-杜克設計的幾扇玻璃窗。對馬克龍來說,作出些許改變是紀念這個巴黎歷史上的重大時刻的機會。

對文物保護主義者來說,這將是一種褻瀆。朱利安·拉卡茲是一個法國遺產保護機構的負責人,他發起了一項阻止馬克龍計劃的請願。他說:“這些玻璃彩窗從火災中倖存,但拆除它們是在延續火災的破壞。”

若斯特說,他爲其團隊的修復工作感到自豪,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修復。雖然誰也不知道全世界會對重新開放的巴黎聖母院作何反應,但他自己的想法已經明確。他說:“每次走進巴黎聖母院,都能感受到優雅與美。我們都忘了大教堂有多美。”(編譯/胡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