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未能成就《傳說》《傳說》未能成就成龍

◎邵公子

7月12日，《神話》續篇《傳說》上映，投資3.6億元，宣發期間“AI技術還原成龍27歲容顏”被打造成該片的最大賣點。影片上映一週後票房7200萬，豆瓣開分5.5，口碑和票房雙重失利：業內外一片噓聲，電影的虧盤正在持續擴大。

AI換臉，情懷還是生意？

在《傳說》中，年逾古稀的成龍大哥並非主角。由他本人扮演的考古學教授房仕龍，戲份還不到由“AI成龍”扮演的西漢武將趙戰的一半——真正挑大樑的其實是“AI成龍”。導演唐季禮曾介紹，製作團隊運用深度僞造、AI學習和3D等技術，有效降低了成本，費用僅爲《雙子殺手》特效的20%-30%（由李安執導的《雙子殺手》於2019年上映，片中對威爾·史密斯扮演的主角通過特效進行過逐幀處理，實現了角色的“返老還童”）。據悉，李安花費在此項特效上的成本是威爾·史密斯片酬的3倍，付出高成本、長工期，才達到預期效果。

有此珠玉在前，《傳說》中的AI技術本應更加生動逼真，特別是製作方沒有采用由年輕演員直接出演，而是選擇“減齡換臉”的方式，想來對效果信心十足。但自出場的第一個側顏開始，大熒幕中這張分辨率僅爲480P的磨皮特效臉就打開了觀衆的吐槽開關：無論情節悲喜永遠掛着上揚角度固定的微笑，即使淚流滿面也不會皺一下的眉毛。這讓最大的賣點徹底淪爲最大的敗筆——有網友戲謔稱“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愛笑的AI評分不會太高”。

這樣的結果讓觀衆不禁對本片AI換臉的動機產生了疑問：是成龍大哥主動提出，還是投資方主導促成？作爲榮獲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首位華人演員，想要再現往昔崢嶸，生出“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的念力，也是人之常情；但目前觀之，“AI成龍”扮演的趙戰還原度尚不及古早的特效水平，獲得成龍本人認可的概率不高。

作爲《傳說》的主要投資方，博納影業獲得趙戰這一角色的版權，是否意味着一次性買斷了成龍的AI形象？是否意味着今後可以自主使用AI成龍出演其他影片？是否意味着有權佔有由此獲得的全部收益？如果這些猜測得到肯定答案，那麼本次力主AI換臉的真實動機可能就不是重現成龍的青春風采，而是資本方商業戰略佈局中的重要一環。

故事情節一廂情願

《傳說》故事類型集“尋找金羊毛”“超級英雄”“夥伴情誼”於一體，沿用“古今情”的角色設定，以匈奴玉佩爲穿越信物，串聯現代與古代兩條故事線。雖然自詡《神話》的姊妹篇，編劇水準卻難以望其項背，非但沒能復刻經典，甚至跌破了唐導影視創作生涯的下限。

影片故事情節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古代故事線中，趙戰、華峻（張藝興飾）等人對夢雲（古力娜扎飾），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捨身相救，但在重逢之後，得知夢雲要孤身前去救母，反倒置若罔聞、各走各路；呼毒那（李治廷飾）作爲本片最大的反派，威猛兇狠、身經百戰，在霍去病（竇驍飾）的追擊下仍能遁走，結果與早已身中劇毒的夢雲對決竟然不敵，草草死在一位弱女子的劍下。

而片中人物的感情關係也主打一個“莫名其妙”。夢雲對萍水相逢的趙戰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獻出傳世玉佩，爲其慨然赴死；欣然（彭小苒飾）對王靖（張藝興飾）展開主動追求，爲博其青睞裸腿進入冰山尋寶，而王靖對欣然的殷勤付出從無動於衷轉變爲熱烈迴應也是毫無徵兆，情感生髮缺乏鋪陳。這些副線故事不但沒有起到串聯主線、增添情趣的作用，反而突顯出影片情節設計邏輯鬆散，人物設定草率單薄等問題。情節的勉強搞笑和無效煽情，讓觀衆陷入“被迫降智”的尷尬。

告別無須“更盡一杯酒”

說起來，唐季禮與成龍的合作自1991年《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開始，至今已30多年，其間產出多部華語經典作品：1994年《紅番區》上映，唐季禮以此片獲得第15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動作指導；1995年的《警察故事4：簡單任務》獲得第33屆臺灣電影金馬獎；2005年兩人合作的《神話》，在十九年前那個電影票單價僅爲10元的年代，取得了過億票房。憑藉如此顯赫的戰績，“唐季禮＋成龍”的組合在中國電影史上早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如今，高飽和度的服化道，電腦屏保般的調色，過於刻板的書面語臺詞，無不暴露出64歲的唐導與當下觀衆的審美差異。更糟的是，《傳說》因襲《十二生肖》《功夫瑜伽》的文物保護主題，大量效法自己過往設計的場景和動作，處處透着“向自己致敬”的驕傲。而這份驕傲，恰是其創作向前發展的桎梏，也是《傳說》被同期上映的小成本影片殺得片甲不留的原因。

回顧成龍大哥近些年的大銀幕作品，自2017年的《機器之血》開始，四部電影虧損超10億。頹勢不可逆，成龍大哥爲什麼還不封箱退休？對這個問題的猜測在觀衆心裡持續發酵。

業內普遍認爲，成龍大哥身上具備的兩項頂配屬性，造就了其長盛不衰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也因此讓這位70歲的老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首先，成龍具備最強的“吸金”屬性。電影盈利主要包含上映後的票房收入和立項時的版權收入兩個部分。作爲最能代表“中國功夫”的國際巨星，成龍參演的作品版權都會被國外資本爭相購買，比如早在《傳說》上映前，海內外版權收入已有超500萬美元入賬，與之相關聯的宣發贊助、周邊產品等，也會帶來更多分紅。

其次，成龍具備最強的資源屬性。資源置換是一切交易邏輯的關鍵，而成龍在影視圈擁有廣泛的人脈資源，能量覆蓋內地及港澳臺地區、國內國外，在港影北上、華語電影海外上映等業務中均大有用武之地。與此同時，在電影演員的“傳幫帶”方面，成龍更是居功至偉——每部電影均有新生代“露面”“出頭”。時至今日，成龍依然是年輕演員爭先恐後想要合作的“龍頭大哥”。

外界因素紛紛擾擾難以盡述，但至多是矛盾的次要方面，最終還是要回溯到主觀能動性中去尋求答案。圓缺交替、興衰更迭，到了“從心所欲”的年紀，成龍大哥怎會不知？身處孤峰頂上、百尺竿頭，往前任何一步皆是下坡路，說什麼“爲自己拼搏”，說到底還是受不住“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落寞。世人皆知留侯張子房“漢初三傑”“布衣之極”，其至智大勇之處不在謀略，而在功成之後“願棄人間事”的瀟灑轉身。有些時候，從容謝幕，安靜退場，更可成就自己一世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