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的人都會讀錯名字的河北小城,古建濃度不輸山西!

太行山的腳下,再小的古城都有自己的傳奇。

有這樣一座小城,她的傳奇是由三千多年的歷史、一度成爲殷商時期國都的輝煌、如今登記在冊的1610餘處文物遺址、22處國保單位、300餘座明代古堡和11194件縣博物館館藏文物書就的。她就是河北的“古建築博物館”、整個中國文物建築濃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蔚(yù)縣。

蔚縣,“八百村莊八百堡”。圖/視覺中國

蔚(yù),不是蔚(wèi),這座名字總被讀錯的低調小城有點習慣了被忽視,可她恰恰不缺被人看到的資本。千年之前,她曾屬於“燕雲十六州”之一,站在中原農耕文明與草原遊牧民族數千年對峙的最前沿。她扼守着華北平原通往西北的大門,是通往“口外”的路,是穿過飛狐陘的險,是被戰火撕裂多次的傷痛,是千百座古堡在長城內外守護的堅韌。

或許是連綿的羣山擋住了人們望向她的目光。幸好,也正因爲她“養在深閨人未識”,也才保住了這樣豐富的古蹟與文物遺存。

山川籠罩下的蔚縣玉皇閣。 攝影/阮禎鵬

來看看蔚縣吧——或者按照當地人最愛的讀法——蔚(yǔ)縣。她是塞北吹來的悠揚的風,她是當之無愧的“京西第一州”。

古建密度不輸山西,蔚縣究竟憑什麼?

提起蔚縣,對明朝歷史有所瞭解的朋友可能立刻會想到土木堡之變。的確,出身蔚縣的明朝宦官王振慫恿明英宗御駕親征,爲了自己“衣錦還鄉”在父老面前長長臉,不惜讓軍隊特地繞路前往蔚縣,途中卻又擔心會傷了田裡正待收割的糧食,來了一出迷惑的“折返跑”。結果疲憊的明軍被蒙古人追了個正着,20萬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就連皇帝都被蒙古人抓去當了俘虜。

圖爲西小堡。 攝影/紀睿泓

蔚縣的周圍散落着許多蒼涼的古堡,

見證着長城內外的邊塞戰事。

看吧,小小的蔚縣竟然還在不經意間左右了歷史進程,只是這位本地老鄉的事蹟着實不怎麼光彩,讓蔚縣這一“邊防重鎮”的名頭多少帶了點黑色幽默。反倒是後來瓦剌首領也先率軍隊經由蔚州下屬的靈丘、廣昌後從紫荊關進抵北京,從反面證明了蔚縣戰略地位的重要。

其實遠遠不只是明朝,自古以來,蔚縣就處在中原文明與草原文明交往的前沿。

製圖/兩個黑眼圈

蔚縣雖小,卻是溝通華北平原、汾河谷地、內蒙古高原的要地。

從地圖上看,蔚縣幾乎處在北京的正西,想跨過中間層巒疊嶂的太行山卻着實不太容易。但對於古代遊牧民族來說,只要從北方草原南下蔚縣,便可以稱得上“廣闊天地,大有作爲”:

向西,從亂嶺關長驅直入晉北大地,大同北部重兵把守的長城便一下成了虛有其表的“馬奇諾防線”;

向南,“兩崖峭立,一線微通”的飛狐陘自古便是晉冀豫三省間交往互通的“太行八陘”之一,經淶源穿出羣山後眼下便是一馬平川的河北腹地;

“兩崖峭立,一線微通”。 圖/視覺中國

向西南,穿過平型關後便可沿雁門山與五臺山間的谷地直抵太原;

向東北,宣府、懷來直到八達嶺長城之下均無險可守……

如果說燕山與太行山是環繞華北平原牢不可破的一把“鎖”,蔚縣就是解開這把鎖的“鑰匙”。

圖/視覺中國

海拔超過2500米的小五臺山是太行山主峰,

陰坡積雪常年不化,也是距離北京最近的“雪山”。

春秋時期,趙國的建立者趙襄子不惜把姐姐嫁給代國國王,只爲吞併當時屬於代國的蔚縣土地;五代時期,“兒皇帝”石敬瑭割地求榮,將鎖鑰重地蔚州作爲“燕雲十六州”之一割讓給了草原上的遼國;北宋時期,名將楊業、潘美曾在此浴血搏殺;直到清朝,轟轟烈烈的千年征戰終於被畫上了休止符。失去了邊城重鎮地位的蔚縣彷彿也一夜間被按下了暫停鍵,而那上千年金戈鐵馬的歲月積澱也被就此封存,幾百年來幾乎未曾改變模樣。

蔚州署,是明清兩代蔚州州治處所。 攝影/趙高翔

看遍蔚縣,總能在厚厚的歷史積澱下聞到戰火硝煙的味道——

從北京出發探尋《黑神話》取景的古建名勝,除了隔壁天津的獨樂寺之外,最近的一處就是位於蔚縣的玉皇閣。始建於洪武年間的高大樓閣坐落於蔚州老城的北城門之上,以高達15米的偉岸身軀日夜守望着遙遠的北方,它原本的作用正是瞭望敵情所用的“靖邊樓”。

攝影/阮禎鵬

玉皇閣建在明朝蔚州城垣上,

昔日城垣有樓閣24座,獨此樓最爲弘整高峻。

但這還遠遠不是蔚州老城中歷史最悠久的遺存。擡頭向南遠眺,古城南門附近矗立着高達32米的南安寺塔,這座建成於遼代的磚塔已經靜靜守護了蔚縣人民超過900年的光陰。百姓們修建這座佛塔,也是因爲飽受遼宋之間的戰火摧殘,祈求神佛保佑。

攝影/阮禎鵬

蔚縣南安寺塔是北魏密檐式磚塔的代表性建築。

遍佈在蔚州古城以及周遭廣闊的山野之間,被認定爲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古蹟共有22處之多,是我國全國重點文保單位最多的縣之一,數量幾乎可以與海南、天津整個省份比肩。而且蔚縣的古建築保存之完好令人感到吃驚,就比如——

王振重修的靈巖寺,那是古城中最爲恢弘的所在,特別是大雄寶殿上精美的藻井與斗拱結構,氣勢極盛,頗有重劍無鋒的大氣之美。寺廟大殿門板上落滿了歷朝歷代到訪遊人的墨書題記,甚至就連堵門縫用的紙都還是一百多年前光緒年間的遺留。

靈巖寺精美的藻井。 攝影/安逸飛

不僅地上古建築保存完整,蔚縣地下文物也同樣精彩。2011年,公安部從盜寶賊手中追繳到一批來自南安寺塔地宮的珍貴窖藏。尤其是其中的須彌座重檐金舍利塔,通體用黃金製成,塔身四面刻有四大天王圖案,更有珍珠串將塔剎與重檐鏈接在一起,歷經近千年光陰仍然熠熠生輝。

這座代表了遼國頂尖技藝的舍利塔是蔚縣博物館當之無愧的鎮館之寶,對於這樣“小小”一座縣級博物館來說,僅此一件文物便可以稱得上藏品精良,但蔚縣博物館的寶藏還遠不止於此。

攝影/阮禎鵬、邏輯楊社長 製圖/九陽

蔚縣博物館“家底”厚得驚人!

範家堡漢墓的主人一定是一位資深吃貨,不僅在墓中陪葬了一整套做飯的傢伙事,還在陶竈上專門畫上了侍女爲自己烤肉,就算是死也不能忘了“一天三頓小燒烤”,這也是我國發現年代最早的烤肉場景。還有元代窖藏金銀器、明代繡雲蝠團龍黃緞袍、全國僅發現六件的青銅彩繪雁魚燈……蔚縣博物館的文物質量甚至遠超張家口市博物館,絕對是值得打卡小衆寶藏博物館。

堡子上長出的“京西第一州”

明朝人將蔚縣稱爲“京師之肘腋,宣大之喉襟”,位居內外兩道長城之間,是阻擋蒙古人南下的第二道防線。當時被稱爲“蔚州衛”的蔚縣可不單單只是一個縣,轄區還包括了大同的靈丘縣、廣靈縣,以及保定的淶源縣(明稱廣昌縣)。

除了修建長城之外,明朝最重要的戍邊舉措就是令軍隊屯駐,因而在蔚縣修建了大量的古城堡,發展成爲現在的村落。步入那些黃土壘就的斷壁殘垣,就像是一腳踏入了600年前的邊塞。

圖爲蔚縣城南的邢家莊。 攝影/紀睿泓

建造古堡的材料多爲夯土,如今漸漸成爲殘垣斷壁。

最初,它們就像廣闊黃土地之上的一座座孤島,是將敵人隔絕在外最爲穩固的避難所。而後隨着戰爭的硝煙逐漸遠去,一代代繁衍生息的人們逐漸填滿了小小的堡子,便開始向外開枝散葉,圍繞着最中心的堡子建立起更多的聚落。它們就像是生長於於長城骨架上的層層肌理,爲冰冷的防禦工事帶去了生活的溫度。

所謂“八百村莊八百堡”,時至如今,這些漫山遍野的堡子依然還剩下300餘處。它們是老一輩蔚縣人自小生活的家園,甚至就連這座城市本身,最初也就是一座大一點的堡子。

今天,人們依然生活在這些古堡之中。 攝影/紀睿泓

蔚縣的許多村落,甚至古城本身都是在古堡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北面直面敵人來襲的方向,是防禦的重中之重,不僅要建起高高的望樓之外,更是壓根沒有開闢城門。城內還設有糧倉,這座被吉尼斯紀錄認定爲“沿用至今年代最久糧倉”的常平倉始建於明朝,原本就是駐守在此蔚州衛官兵的軍糧倉庫。多達三萬五千石(約2100噸)的糧食儲量,足可供應15000名士兵一年的口糧所需。

從地理位置上看,蔚縣以東是綿延不絕的太行山脈,反倒是與西面的山西更爲接近。蔚縣城西的暖泉古鎮距離山西只有不到3公里,是晉商們走出山西、前往草原的第一站。物質生活滿足了,蔚縣人還留有餘力構建豐富的精神世界。如今每年冬天風靡北方各地的“打樹花”表演,最初的起源就是在暖泉古鎮。

攝影/陳曉東,圖/圖蟲·創意

暖泉鎮曾是連接山西、河北、內蒙古的交通要地,

也是“打樹花”的故鄉。

還有自建的小廟,更是每座堡子裡的標配。在古代農耕社會,靠天吃飯的雨水往往決定了一年的收成,而蔚縣偏偏乾旱少雨,主管求雨的龍王、龍母就成爲了最受歡迎的壁畫題材。

可能是考慮到大家扎堆求雨,業務量過大忙不過來的龍王恐怕“已讀不回”,蔚縣人又盯上了往往跟大雨同步出現的雷電。玉皇閣的東西牆上,便繪着全國罕見的三十六雷公圖。祂們形態各異,腰上高高掛着代表天庭編制的尊貴“工牌”,手裡還拿着各式法器。有這訓練有素的專業團隊庇佑,難怪蔚縣在古時物產豐饒,有着“米糧川”的美名。

攝影/邏輯楊社長

玉皇閣中的壁畫寄託了許多歲月沉澱下來的期望。

壁畫,也並非是像奢侈品一般與普通百姓無緣的稀罕玩意。像是三清四御這些“大神”,簡陋的鄉間小廟固然是供不起的,但若是忠義無雙的關雲長、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還有深耕於各自垂類上無限細分的“奶奶”們,那都是老百姓們的心頭好。

由於成本的限制,它們往往無法像在香火旺盛的寺廟中那般金碧輝煌,而是在歲月的洗禮下日漸斑駁,只有村裡上了年紀的老人才能說得清他們的淵源。22座全國重點文保單位,遠不是蔚縣歷史風貌的全部。還有更多數不清的廟宇、壁畫,在八百座歷經滄桑的堡子裡,訴說着獨屬於蔚縣的故事。

在蔚縣,人們總是與歷史生活在一起。 攝影/阮禎鵬

文 | 飛天逸面、貓騎士

文字編輯 | 貓騎士

圖片編輯 | 王家樂

地圖編輯 | 兩個黑眼圈

設計|九陽

封圖、頭圖攝影 | 視覺中國

本文系【地道風物】原創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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