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陳凱歌拍出這部石破天驚的《黃土地》
“六月裡黃河冰不化,扭着我成親是我大,五穀裡數不過豌豆兒圓,人裡頭數不過女兒可憐……”許多影迷不知道,這首信天游的詞作者是導演陳凱歌,在他32歲那一年,他第一次踏上陝北的黃土地。
40年前,陳凱歌導演的《黃土地》橫空出世,成爲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座里程碑。這部電影以其獨特的視覺風格和深刻的主題內涵,石破天驚般震動世界,也爲中國電影的發展開闢了新的道路。
9月24日,第八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的開幕式上,歌手韋唯再度唱響片中的《女兒歌》。陳凱歌獲頒本屆“臥虎藏龍東西文化交流貢獻榮譽”時,登臺感慨:“時間過得如此之快。”當晚,經過修復的《黃土地》在平遙電影宮進行了特別放映,導演陳凱歌與男主角王學圻,同導演賈樟柯一起,以“厚土與詩意”展開對話。
活動現場
有什麼東西,在這片土地上孕育着
1984年,陳凱歌爲了拍攝《黃土地》,第一次來到陝北看景。陌生的風景,肅殺的北風,“我看見遠處山坡上孤零零的樹,沒有人跡,但是有一條小路被踩白了,可以直通那條樹。土地好大,黃河的聲音很輕微,很安靜,也許因爲泥沙俱下的緣故,白天不太能聽到它的聲音。溝壑之間,放羊人會唱幾句信天游,非常哀傷,但是你又覺得好像又很歡喜的樣子。”陳凱歌說,自己當時並不能明確概括那些景象帶來的感受,但他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土地、人、黃河、道路、這棵孤零零的樹,一起在高原上孕育着一件大事。”
那些畫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成爲了他創作的靈感來源。影片改編自柯藍的文學作品《深谷回聲》,後來陳凱歌將其改名爲《黃土地》。
《黃土地》海報
陳凱歌回憶起當年的拍片往事,歷歷在目。他記得黃昏途經石碑上寫着的“文官到此下轎,武官到此下馬”令人心生畏懼;也記得看到的黃河,與傳說中的咆哮不同,平靜廣博的遼遠卻給他們帶來了很深的刺激。而那片土地上貧窮卻勃發着旺盛生命力的人們,更是給創作者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黃土地》工作照,圖爲該片導演陳凱歌與攝影張藝謀
在拍攝過程中,劇組面臨着諸多困難。當時物質條件匱乏,拍攝條件也艱苦。攝製組只有兩輛車,一輛給了攝影,包括陳凱歌和王學圻在內的所有人都擠在另一輛考斯特上。王學圻透露,《黃土地》也是自己第一次接觸到電影,其中一場山頂上的戲拍得很辛苦,“山頂站那個地方根本站不住,穿着一個八路軍的衣裳,一身的汗,根本就不是人站的地方,風一吹就噁心。當時我想,我再也不拍電影了,太累了,太苦了,我還是演話劇吧。”但是,當他看到陳凱歌導演給每個人握手,說“謝謝你,第一鏡”時,他又覺得這事還行,“挺有榮譽感,馬上又有了再拍的動力。”
加上當時膠片非常珍貴,陳凱歌對每個鏡頭都非常珍惜,於是讓王學圻幫忙拉尺度。王學圻拿着秒錶,計算從門口挑水進來倒進水缸的時間,將秒換算成多少尺,並寫上每個鏡頭的時長。“這麼多鏡頭全部一個一個拉下來,總結出來片子一共用多少尺,然後再算每個鏡頭能拍幾遍,超過規定的次數就算超支了。”
陳凱歌
石破天驚的時代信息
要研究與回顧《黃土地》的意義與藝術價值,有必要將其放置在當時特殊的歷史環境中。“我們今天回望那個年代非常神奇,經過長期的文化,或者交流的封閉之後,爲什麼突然電影能夠用那麼嶄新的方法拍出來?”賈樟柯向陳凱歌發出提問。
陳凱歌說,上個世紀80年代,電影學院爲學生們提供了有益的知識儲備,“當時我們也有一個信念,做學生的時候特別想有所突破,有所創新。”加上老師因爲特殊時期的歷史原因也中斷教學長達十年,學院反而有了更加自由開放的學術風氣。“導演繫有討論會,討論會一開就是一下午,大家都非常踊躍地把自己的想法、看法、觀感統統都說出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氣氛。”
同時,他也談到所謂現代感與詩意,“是很難言說的東西,跟戀愛一樣叫可遇而不可尋,刻意找它找不到的。”對於電影語言的選擇,陳凱歌無法給出標準答案,但他強調,“我們一定要讓我們自己的內心是自由的,是有想象力的。而且那些痛苦、彷徨、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時刻,這才能夠成就一部電影的獨特性。”
《黃土地》劇照
賈樟柯形容《黃土地》是“中國電影里程碑開山之作”。據賈樟柯導演回憶,“對於那時候的外部世界來說,《黃土地》確實就是石破天驚,讓我們看到現代化的中國電影。在這之前,中國電影語言的現代化,或者說意識的現代化並沒有那麼鋒利和具有突破性,也是在改革開放初期,突然有這麼一部來自中國內地的,帶着那麼嶄新的電影語言,不僅震驚華語的電影界、評論界,也讓世界震驚。”賈樟柯甚至表示,自己是因爲看了《黃土地》,纔看清了自己的創作道路。
賈樟柯、陳凱歌和王學圻
對於“石破天驚”的評價,陳凱歌迴應稱,今天的觀衆看這部電影是不會有這個感覺的。“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任務,80年代,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的年代,電影所傳達的意思、意韻是被當時的人所接收到的。”
電影拍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陳凱歌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當時面對陌生的風景冥冥中的預感。“這部電影拍完,改變中國命運的改革開放席捲了中國,包括我們拍攝電影的陝北。這部電影好像傳達了一些隱約的信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在渴求變革,電影中好像透露了一些消息,這些消息被我們的觀衆、影評人、電影製作者接收到了。這部戲得到了很多榮譽,雖然我清楚這絕非一部完全成熟的作品。這部電影表現的力量不只是求雨者,也表現在逆向而行的男孩子,歷史總是充滿碰撞。”
40年過去,銀幕前的觀衆換了一批又一批,銀幕上的土地依然講述着中華兒女所經歷過的蕩氣迴腸的時代故事。陳凱歌在活動上表示,“我很榮幸能在32歲拍攝了《黃土地》,感謝平遙仍然記得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