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奴隸,57歲皇帝

王衍與石勒的第一次擦肩而過,差點改變了歷史。

那是晉武帝太康九年(288)的一個平常日子,15歲的石勒跟隨老家的富戶郭敬到洛陽販馬。

那時,他還不叫石勒。由於西晉初年塞外水旱頻發,無處生存的羯胡人只能隨大流遷居到幷州一帶,石勒一家就是如此。雖然他家屬於羯胡部落首領家庭,可小時候的石勒根本不配擁有名字。爲了稱呼方便,家裡人給他隨便起了個小名,每天“阿㔨”“阿㔨”(音同背)地叫着。

與羯人苦不堪言的生活環境相比,此時的帝都洛陽卻是另一番景象。經過晉武帝前期的勵精圖治,晉朝實現了天下一統,洛陽成爲當時天下少有的大都市,每日來自四方的商人都聚集於此販賣商品。

就在石勒等人進入洛陽城後,時任司徒的王衍正難得有閒心在洛陽城內逛街。

爲了儘快賣完貨物找郭敬拿錢換餅子吃,石勒一進城就使勁吆喝,兜售着他的駿馬。他奇特的嗓音不僅吸引了一批好奇的百姓,還把坐在車裡逛街的王衍嚇着了。

王衍出身琅琊王氏,是清談名士,也是“竹林七賢”之一王戎的堂弟。或許是平日裡與嵇康、阮籍等人交往甚深,王衍居然在石勒的吆喝聲中,聽出了一種類似於“彈琴復長嘯”的憤世嫉俗。王衍因此斷定,這個胡族少年日後必定會攪動天下風雲。

王衍擔心石勒的存在,極有可能威脅西晉王朝的統治。趁其吆喝聲還沒傳遠,王衍便命人去追殺他,以絕後患。然而,當王衍的士兵循聲追擊時,石勒早已沒了蹤影。一行人只好回稟王衍,王衍一聽,暗暗爲自己的未來擔憂着。

後來的歷史證明,王衍確實眼光毒辣。就在“阿㔨”販馬二十三年後,石勒最終砸開了西晉王朝的大門,要了王衍的性命。

自從販馬歸來,石勒就成了僱主郭敬家裡最忠誠的佃農。

當時,胡人在中原地區地位普遍較低,可即便如此,郭敬卻沒有虐待石勒。郭敬出身太原郭氏士族,家裡田多產業多,平日裡就靠石勒等幾人給他打點着。石勒這段時間過得雖然很苦,卻也還算安穩。

石勒的感官與聽覺,自小就異於常人。在郭敬家耕田時,他時常聽到耳邊傳來陣陣金鼓擂動之聲,每次都會有種熱血激昂的感覺。石勒不適應這種感覺,便老是向家人抱怨周圍噪音太大,甚至懷疑自己是個怪胎。

對此,石勒的母親經常安慰兒子,“阿㔨”從小吃不飽,餓到幻聽了,“阿㔨”是個好孩子。

母親的話是否足以安慰石勒,不得而知。不過,自石勒洛陽販馬回來後不久,天下是真的亂了。

太熙元年(290),晉武帝駕崩,即位的是史上以癡傻聞名的晉惠帝司馬衷。晉惠帝雖然癡傻,但其心不壞。只因皇帝實在無力把控朝局,皇后賈南風便越俎代庖,替丈夫號令天下,從而引起一衆司馬宗王的不滿。後來,賈南風爲了一己私慾,發展到廢殺太子司馬遹的局面。這下西晉王侯更坐不住了,紛紛打出爲太子復仇的旗號,“八王之亂”席捲天下。

▲被嚴重美化的賈南風形象。圖源:影視劇照

就在“八王之亂”鬥得正酣之際,幷州一帶出現了史上少有的大饑荒。

爲了活命,石勒只能和其他與之出身類似的佃農逃亡外地,尋求生機。但因天下大亂,到處都是軍人在瘋狂地抓捕胡人,將他們綁去黑市販賣,以賺取外快。

在逃亡的路上,石勒遇到了昔日的僱主郭敬。郭敬對石勒的出逃表示同情,並願意爲石勒提供二次就業機會。石勒卻並不安分,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學那些軍人販賣人口。他想利用自己家族在羯族部落中的聲望,將羯人誘騙到冀州“就谷”,理由是那裡物產豐富。他認爲,即便這些羯人被賣過去後會成爲地主家的農奴,但日子總比荒年的佃農要好一些。

諷刺的是,石勒還沒實施販賣人口計劃,自己就先被人賣了。

盯上石勒的人,是幷州刺史司馬騰的部下閻粹。閻粹乾的是官方認證的“人口運輸”工作——抓胡人賣到山東換糧食。爲防止石勒等被抓的胡人逃跑,閻粹特地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大枷,兩人一組,戴枷前行。

所幸,郭敬的族兄郭陽也參與了此次胡奴的押送工作。通過這層關係,石勒在路上被多加照顧,最後落戶於冀州平原郡茌平縣(今山東聊城市茌平區),成爲地主師驩手中最值錢的農奴。

按說一般人淪爲奴隸,就基本沒啥出頭之日了。可人生的低谷,對石勒而言,代表的恰是觸底反彈。

許是看到了石勒令人驚異的樣貌,師驩竟不敢使喚石勒幹活。不久,他就做主廢除了石勒的農奴身份,並將其介紹到附近的養馬場幫工。在那裡,石勒遇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合作伙伴——汲桑。

儘管此時的汲桑僅是這家牧馬場的“牧帥”,但據史書記載,他的能力與石勒不相上下,“力扛百鈞,聞呼數裡,時人服之”。或許是因爲氣質相近,石勒和汲桑很快便以兄弟相稱。

在汲桑的引薦下,石勒又找到了與自己經歷相似的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等八人,組建起第一支小部隊“八騎”,依託汲桑的牧馬場資源,專門在茌平一帶打家劫舍。

“八騎”很快打出了名聲,隨後,郭敖、劉徵、劉寶、張曀僕、呼延莫等十人又加入了石勒的隊伍。於是,一支號稱“十八騎”的土匪隊伍,就此見諸史書之中。

▲羅藝的燕雲十八騎即以石勒的十八騎爲原型。圖源:影視劇照

與此同時,西晉“八王之亂”越打越亂。公元304年,已晉升爲皇太弟的成都王司馬穎在政鬥中落敗。其部將公師藩爲救主公,特在清河郡起兵,打算接回司馬穎東山再起。

此時,石勒、汲桑等人已經意識到,單靠打家劫舍,發展機會有限。因此,聽聞公師藩到平原郡一帶募兵,汲桑與石勒便帶着“十八騎”前往投靠,打算幹一番保駕從龍的大業。投奔前,讀過點書的汲桑給“阿㔨”起了個大名——石勒。從此,這個名字在十六國的風雲變幻中,令人聞風喪膽。

但這會兒,他們失算了。

就在“十八騎”宣佈參軍後不久,公師藩兵敗,爲名將苟晞所殺。汲桑、石勒因此淪爲官府通緝犯,被迫亡命天涯。

第一次投機失敗,石勒與汲桑都不甘心。潛逃回平原郡後,他們又利用各自的社會關係緩慢發展出一支上萬人的土匪大部隊。既然他人不足恃,自己單幹行不行?

汲桑和石勒開始了新一輪的嘗試。

永嘉元年(307),汲桑在荏平發動起義,打出爲司馬穎報仇的旗號,自號大將軍,以石勒爲掃虜將軍,攻打附近郡縣,並釋放囚徒,壯大隊伍。

此時,西晉朝廷已爲東海王司馬越所掌控。司馬越爲人毒辣,他知道晉惠帝的智商僅停留在災荒之年“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便給晉惠帝送了張“麥餅”,將其毒殺。晉惠帝駕崩後,皇太弟司馬熾即位,是爲晉懷帝。晉懷帝不喜政治鬥爭,故登基後,國家大事聽由司馬越安排。

▲晉惠帝的影視形象。圖源:影視劇照

得知汲桑等人在並、冀一帶製造暴動,司馬越立即吩咐自己的弟弟司馬騰聯合名將苟晞組織大軍進行剿匪。而汲桑、石勒聽聞自己的對手竟然是舊仇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不假思索便向司馬騰所在的鄴城發起衝鋒。

司馬騰自恃經略幷州多年,曾組織過大規模販胡活動,對付汲桑、石勒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邊,石勒積極備戰;那邊,司馬騰卻在府裡吃香喝辣,絲毫不顧拼命守城的將士。結果可想而知,司馬騰身首異處,鄴城陷落,石勒成就了個人軍事生涯的里程碑式大勝。

隨後,汲桑和石勒將矛頭對準了曾經大敗過公師藩的苟晞。但,這一仗非但沒能擴大戰果,汲桑還搭上了性命。好好的萬人大部隊,愣是被折騰成了最初的“十八騎”。

石勒被一股強烈的挫敗感所籠罩,此刻的他終於想明白,自己一路挫敗正是因爲“十八騎”從未有過宏大的目標和綱領,很容易被他人利用,淪爲戰爭的犧牲品。

經過一番思量,他率部投奔了漢王劉淵。

劉淵本爲匈奴貴族,早年曾在晉朝爲官,史書記載其“文武兼修,膂力過人”,極得晉武帝等當朝權貴的歡心。但晉人一直抱着胡漢不兩立的觀念,晉武帝去世後,劉淵就屢受朝廷打壓排擠。直到“八王之亂”爆發,劉淵趁勢揭竿而起。

公元304年,劉淵在離石(今山西呂梁市離石區)自立爲漢王。他知道,無論漢人還是胡人,對漢朝都有說不出的崇敬,他乾脆改姓劉,自稱是劉禪的後代,以此打造“劉皇孫”的人設。

這個策略無疑是成功的。自他稱王第二年起,大江南北就出現了一批文人百姓聚攏於他的“漢”旗之下。除了石勒之外,盤踞在青、徐一帶的王彌,上郡的拓跋鮮卑,也都是漢王劉淵的臣屬。

在這羣人裡邊,劉淵最賞識的是王彌和石勒。王彌是劉淵的故舊,而石勒則憑藉智謀使劉淵對自己刮目相看。

當時有個叫張伏利度的烏桓首領,恃衆屢拒劉淵招納。這讓劉淵頗感頭疼。石勒得知後,認爲這是自己遞交“投名狀”的絕佳時機。他假裝得罪劉淵,跑到張伏利度部“投誠”。張伏利度不知是計,便與石勒稱兄道弟,不再設防。某次醉酒,石勒當場擒拿張伏利度,並威逼其手下投靠了劉淵。

就這樣,石勒獲得了劉淵的認可,在短短一年內,成爲劉淵手下最得力的干將,獲封平晉王、都督山東諸軍事,完成了從奴隸到將軍的身份轉變。

長期被奴役的命運,讓石勒對魏晉時代的士大夫階層充滿了仇恨。自從成爲手握大權的封疆大吏後,他在征伐常山、鉅鹿等郡時就以組織“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而云合,忽復星散”的閃電戰爲榮 ,把劫掠和屠戮士族官吏作爲戰術指標。爲此,北方士族遭受沉重的打擊。

但在對待老弱婦孺上,石勒卻顯示出“堪爲人主”的一面。他對手下約束甚嚴,規定只要部隊進城,就嚴禁燬壞羣衆財物,違抗軍令者,立斬不赦。由此,石勒贏得了受掠地百姓的支持。他們拖家帶口前往投奔,讓石勒在河北攢下了一支逾十萬人的大部隊。

不過,比起意外收穫兵馬,石勒這個時候最開心的,大概是組建了個“君子營”,功能相當於禁衛軍加謀士集團。

“君子營”的謀主叫張賓,是西晉中山太守張瑤的兒子。史書曾言,“成勒之基業,皆賓之勳也”。可以大膽地想象,石勒之所以會脫胎換骨,逐漸成就霸業,大抵就是因爲有張賓的存在。

本來張賓是石勒要屠殺的對象,可此人卻有着過人的膽識。他一直以當世的張良自居,認爲唯有像劉邦那樣的人,才值得他這種冠絕天下的謀士爲之傾獻。當一衆西晉貴族請他出山時,他要麼婉言謝絕,要麼裝病免官。直待石勒的出現,他纔對外宣稱:“吾歷觀諸將久矣,獨胡將軍可與共成大事。”胡將軍,就是胡人將軍石勒。

爲了投奔石勒,張賓提着一柄劍衝入石勒軍營,要求對方出來見自己。石勒對眼前這位士人也是頗爲震驚,不過,出於對西晉士族的一貫鄙視,石勒既不殺張賓,卻也不重視他。

但,張賓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永嘉四年(310),劉淵去世,偌大的“漢”政權陷入了瘋狂的內鬥。劉淵的第四子劉聰最終憑藉武力,即位稱帝。劉聰以高官厚祿籠絡石勒,以使後者繼續爲己賣命。

▲劉聰像。圖源:網絡

石勒的表現還算令劉聰放心,趁着西晉局勢混亂,他配合劉聰的兒子劉粲發兵洛陽,永嘉之亂初現端倪。隨後,石勒相繼攻下南陽、襄陽,掠江西之地,從黃河打到長江。此時的石勒遙望着江南,不免有些野心膨脹。

當時,爲了給西晉留有更大的戰略轉移空間,後來的名相王導以及東海王妃裴氏都曾勸司馬越遷都江南,但此建議爲司馬越所否定。自秦以來,塞外各部族雖強大,卻從未有過完全侵佔中原之事。不過,爲防萬一,司馬越與輔佐自己的琅琊王氏達成了某種政治協定:讓自己的盟友、琅琊王司馬睿與王導率北方士族南下,衣冠就食;自己則與王衍留守中原,應付朝堂政鬥以及對外作戰。

司馬越沒想到,這番策略居然會導致中原發生“永嘉之亂”。

眼見司馬睿分批運走北方士大夫,石勒有了打劫江南據爲己有的想法。但以王導爲代表的士族並不是“軟柿子”,石勒孤軍深入,很快被王導發現了“死穴”。王導派兵重擊,導致石勒因糧餉不繼,打起了退堂鼓。

這時候,張賓終於露臉了。他極力反對石勒的撤兵計劃,並痛陳以進爲退之策。他認爲,若此時石勒後撤,難免又給王導一個可乘之機,屆時南北遭夾擊,怕是插翅難飛。

石勒果斷聽從張賓的計劃,繼續前進,渡過沔水,攻克江夏。待補給無礙後,再向北折返,殺回北方。

石勒謎一般的操作,着實將司馬越搞糊塗了。他擔心自己再在洛陽城待下去,石勒不久便會殺到跟前,遂將一干國務盡數還政晉懷帝,自己以討伐石勒爲由,出去避風頭了。結果,司馬越剛還政晉懷帝,晉懷帝便發佈了討伐司馬越的檄書,要求各方起兵護駕勤王。司馬越本來身體就不行,經此一嚇,半路上就暴斃而亡了。

東海軍羣龍無首,只好把先前跟司馬越關係甚佳的王衍請了出來,希望由他統領全軍,征伐石勒。

王衍此時還未意識到石勒就是其當年錯過的暗殺對象,但面對“賊寇蜂起”的現狀,他已經嚇得兩腿發軟。爲了推掉衆將的請求,他編出了一套說辭稱,當官非他所願,但願能護東海王靈柩返回故里,以全忠節。

即便如此,王衍還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永嘉五年(311)四月,奉司馬越的棺槨還葬東海國的途中,王衍與石勒在苦縣寧平城(今河南鄲城東北)遭遇。司馬越的部將錢端作爲軍中能戰的將領,對石勒發起一頓衝鋒。最終,在石勒騎兵的包圍之下,曾經保東海王奪取洛陽軍政大權的部隊被全數殲滅,王衍等一羣只會逃跑的文官和宗王淪爲階下囚。

爲了活命,王衍不管不顧,直接跪倒在石勒面前。

對於這個曾經的“仇人”,石勒倒還算看得起他,問他對當下西晉破敗的局勢有何看法。王衍卻只是一味澄清西晉亂政不干他的事,而石勒如若要稱帝,他必鼎力支持,前提是讓他活下去。

石勒沒想到王衍居然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怒斥道:“你的名聲傳遍天下,身居顯要職位,年輕時即被朝廷重用,一直到頭生白髮,怎麼能說不干你的事呢?天下大亂,正是你的罪責。”

隨後,石勒命士兵在夜裡把王衍等西晉舊臣通通活埋了。

一個新的天下在石勒的鐵蹄下,逐漸被重塑。

自王衍敗亡後,西晉王朝苟延殘喘。僅兩個月後,劉聰親率大軍打下了洛陽,晉懷帝在逃往長安途中被俘,“永嘉之亂”拉開了帷幕。

此時,劉聰的“漢”政權統一中原已是大勢所趨。然而,石勒經過張賓的輔佐,也是實力大增。張賓建議石勒可在邯鄲、襄國兩地擇其一,建立大本營。張賓還告訴石勒,要想地盤大,得學會放權,“命將四出,授予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則羣兇可除,王業可圖矣”。

也正是因此,襄國(今河北邢臺)成爲日後石勒政權的統治中心。

▲鄴城博物館。圖源:圖蟲創意

在張賓的協助下,此時的石勒就像是一個不服王化的諸侯,在襄國設置百官,訂立制度,向東智取王浚,向西打敗劉琨。

由於石勒統治的區域胡漢混雜,爲了減少矛盾,自統治襄國起,石勒就在自己的地盤上實行胡漢分治制度。具體來說,就是在各郡設置內史一職專管漢人事務,而胡人打架鬥毆等難題,則通通劃歸“大單于臺”主管。在漢人聚集的區域內,石勒要求各地設置學宮,選派“君子營”的謀士及其他有識之士到學宮爲師,教授適齡兒童知識,以備日後效國之用。同時,爲了維持“君子營”的高質量運轉,石勒依照西晉時期的“九品中正制”,在自己的屬官中“典定士族”,允許他們以公卿的身份,推舉有用的人才。

石勒這邊正春風得意,而拿下洛陽的劉聰卻悲劇了。

在立太子的問題上,劉聰犯了與其父劉淵類似的毛病,那就是,以爲立了太子就天下太平了。劉聰死後,太子劉粲即位,因暴虐無道被岳父靳準篡了位。靳準自稱漢天王,殺掉幾乎所有的劉氏皇族,唯劉淵義子劉曜倖免於難。

漢國的內亂,讓張賓和石勒迅速捕捉到建立王圖霸業的氣息。與石勒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劉曜。

石勒與劉曜都是曾跟隨劉淵、劉聰打天下的猛將,所以一聽說兩人抱着同樣的目的而來,靳氏家族直接起了內訌。靳準的兒子靳明捧着傳國玉璽找上了劉曜,向劉曜請降。石勒見靳明不向自己投降,大怒,率兵擊破靳明。靳明向劉曜求救,劉曜派兵接收了靳明的一萬五千人馬後,就下令殺了靳明及其全族。

國璽是皇帝身份的象徵,石勒的發怒表明了他的覬覦之心。

有意思的是,劉曜在接過靳明的國璽後,就宣佈劉淵的“漢”政權無效。理由是如今西晉已滅,晉在五行裡屬於“金德”,金生水,劉曜需要找一個代表“水德”的字號稱帝,方可使天下歸心。“趙”就這樣取代了“漢”,成爲十六國裡又一個新興的政權,史稱前趙。

與此同時,劉曜以新皇的身份任命石勒爲太宰,並以河內二十四郡封其爲趙王。但,無論劉曜封給石勒何等高官厚祿,兩人決裂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沒過多久,公元319年,石勒稱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趙王,於襄國即趙王位,正式建立後趙,稱趙王元年。

到公元328年,石勒命堂侄石虎進攻劉曜。劉曜不愧爲沙場宿將,面對石虎這個日後的“殺人狂魔”,調度有方,曾一度將石虎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劉曜自領兵以來就有個壞毛病——打勝仗後必喝酒,每次喝酒必爛醉。最終,在石勒大軍的圍援下,劉曜兵敗被俘。

石勒讓劉曜寫一封勸降信給兒子劉熙,劉曜卻在信中要求劉熙“與大臣匡維社稷,勿以吾易意也”。石勒大怒,遂殺劉曜。

至此,石勒的高光時刻終於到來了。

公元330年,石勒正式稱帝,改元建平,大赦天下。從奴隸變成皇帝,這一刻,石勒做到了。

▲後趙皇帝石勒。圖源:網絡

石勒稱帝本是大勢所趨,但隨着他的地位改變,後趙內部卻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分化。

從前,隨石勒南征北戰的“十八騎”多在後趙軍中爲武將,他們攻城掠地是能手,在政治上卻毫無建樹。伴隨北方戰事逐漸平息,“十八騎”在後趙朝堂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弱。反之,由於石勒前期傾向優待士族,到了後趙時代,士族與“君子營”逐漸成爲治國的重要力量。

特別是石勒在立太子時,摒棄軍功甚重的侄子石虎而選文弱的兒子石弘,更是將這種矛盾推向極致。聽聞石弘成爲皇太子,石虎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大單于之望實在於我,而授黃吻婢兒,每一憶此,令人不復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

石虎的驚人之言,自然引起石勒的注意。可面對這個侄子,石勒到底下不了手。他只能讓太子石弘提前代行國政,事先安插人馬,即便未來石虎真有反心,大概率也反不了天。

可惜,石勒這次錯了。

公元333年,60歲的石勒病逝。臨終前,他要求喪事一切從簡。對於石虎和石弘的緊張關係,石勒特別交待,兩兄弟勿要自相殘殺,司馬氏的“八王之亂”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鑑。

這話,石虎只當耳旁風。石勒死後,石虎立即廢了石弘的皇位,自稱天王,將石勒的子孫、妻妾通通屠戮殆盡。此後,石虎稱後趙皇帝,並在其統治地盤上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殺戮。

石勒好不容易奠定的治世,瞬間成了人間煉獄,讓後人徒留興嘆:在軍功強人的時代,歷史總是充滿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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